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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戌年五月二十日,(2006)三峡高坝筑成,长江从兹为我朝所困焉。一坝横亘南北,大江截为东西。伟业出乎盛世,风流还看今朝。竣工之期,工人匠作等得八分钟之小庆,而无大员莅临也。
盖大江截流之议,虽秦皇汉武之猛烈,临大江而敬畏;唐王太祖之英聪,跪大河以匍匐。大禹治水以降,都江堰分水于宝瓶,大运河引流于淮扬,无非导浚顺流,疏塞冲淤。敬天畏水之功,遗泽苍生之意,于今煌煌伟业存焉。
近世以来,水电出,科技昌,乃有截流发电之举。欧美大兴于前,亚非断流于后。辛亥以降,大总统孙文首萌阻遏大江之心,惜乎自保不暇而息鼓;蒋公一朝,米国鼓噪长江截流,蒋公虽有独断之勇,亦颇存敬畏之意,乃派员查考米国实迹,回报曰不可。战乱频仍,国共血拼,长江遂得苟延于新朝也。
国朝新立,鼓奋余勇,红旗所举之处,必欲旧貌新颜。先帝泽东,逐鹿中原已无敌手,乃临大河而詈骂曰:必治此河!国朝七年(1956),以俄国为师,于三门峡筑坝,黄河首开截流之工。有黄万里者洞见此工之贻害,乃独上谏议之书,竟遭圈闭几达二十年。后果有陕西水害接踵,五十余年不绝于今矣。然先帝不足,复有“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之胸臆云。
后,先帝虽有凌云壮志,开长江之工犹有忌惮,乃交付廷议,秘书李锐等抗颜以争,开反三峡工程之局焉。当是时也,天灾并人祸齐飞,文革随跃进而来,长江乃暂缓断流之刀也。
先帝崩,邓公起,国朝有中兴之象。饥疲之祸甫去,狼吞之心又起。三峡之议再出。三十一年(1980)邓公有准议之旨,宰相赵紫阳亲考于江左,下问乎专司,以“未必可”复旨,颇遭邓公切责焉。
后十年,邓公隐,赵相厄,江公南面,李阁老相,大筑三峡之议颇不可逆也。四十三年(1992)四月三日,廷议决,反对者一百七十七,弃权不语者六百六十四,赞同者千七百有余。遂决焉。
四十五年冬月十四日(1994),硝黄为引,裂石崩岸,三峡于兹鼎沸,流水惊恐而东。前此,则巴蜀百万草民移徙他乡,白帝城绝托孤之后,丰都鬼无附身之形。牛肝马肺犒劳水军,兵书宝剑赠于龙王。巫峡神女云雨不再,屈原张飞水下做鬼。
当是时,黄公万里泣血再上谏书。盖黄公,清华教授,米国水利学之硕士,国朝水利界之泰斗也。三门峡未筑之初,黄公抗颜直谏,被祸二十载。然公之洞见验矣。三峡之工,公以为有三不可:长江乃国脉之所系,阻动脉以求利,不可一;卵石乱砾不出夔门,十年内重庆以上尽成泽国,不可二;毁良田五十万亩,移人众百万口,投巨资千亿,换电能二十之一,不值,三不可也。然黄公之谏不见纳于内廷,三上三留中。五十二年秋八月,(2001年)黄公抱恨而去,遗言犹叨叨曰“不可!不可!” 黄公死,学界从兹无人谏阻,则张公光斗或有高枕之幸也。然则反坝者未之绝,虽然,止于外,无可撼于内也。
四十八年十一月八日,(1997)大江截流,浩荡之水一时休,万年大江也低头。是年秋,始筑高坝。
五十六年五月二十日,(2006)高坝筑成。
计四十五年开工,五十六年高坝成,已耗资一千二百余亿,廷议之初,或有九百亿之预估,则十七年完工之期,银两之费未知几何也乎哉!
论者曰:三峡之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或者如是?余也未敢妄议,然则黄公等泣血阻谏,李锐等抗颜廷争,无乃乎搏其虚名?三峡之功大者三,曰抗洪,曰发电,曰航运,抗洪则汛期泄水,发电得二十之一,航运则船闸仄身,三大功有三不便,则功在当代者,难圆其说;大坝横亘,江流不畅,淤塞于上,悬祸于中,遗患于下,后世恐有切齿之责,则千秋之利者,乃口惠而实不至也,庸常之夫皆可明察者,况乎黄公等辈哉?
然则大工已开,寰宇之内我为先,盛世之荣不可亵,匹夫等惟有祷天告地,祈大江隐断流之痛而再东,福祉依然,天佑中华而已矣!
是为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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