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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夏天》——SD同人(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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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2
发表于 2004-10-15 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贴士:看帖回帖,那是一种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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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g]http://www.517cnt.com/bbs/attachments/UploadFile/2004-10/2004101513174431429.jpg[/up窗外的蝉鸣响亮,噪声连成一片,占据了整个校园空间,逼着空气跟它一起颤抖。热气在没有树阴的操场上翻滚、翻滚。
我坐在足球场的看台上眯着眼睛看一群不怕热的“热血”们踢足球。
打两个哈欠,伸一个懒腰,搅乱了周围热空气的流动。
这样的天气,图书馆里都没几个人了,这里却还有人在踢球,看来真的不能小看热血的力量了。
“仙道!!”
有人叫我,是越野。
他满头是汗,跑上来。
“不怕热啊你!”他满面红光的停在我面前。最近交了女朋友,果然气势就是不一样。
我无辜的笑,“怎么过来了?”
“没事没事。下午的训练我替你瞒天过海了,特意来表功。”
我急忙拍拍他,“做得好,真是可爱,让我亲一个!”
“得得,美子还在下面等我呢。”越野拿着张报纸扇着,做了个“别招我啊”的手势。
汗水在太阳穴附近垂着,然后随着他有力的扇动而纷纷落下。
我“呵呵”的讪笑,开始和他杂七杂八的鬼扯淡。

午后的阳光浓烈火爆到摧残人性。
我们脱了Tshirt,赤膊聊天。
想到了个题外话,穿得多的人有自我保护欲,不容易接近,的确如此。
“那快走吧!不耽误你了。”我笑着推他一把。
“走喽!”他一回身,要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哦,对了,仙道。听说流川近来要回国一趟!”
眨眨眼,“是吗?”
接着很奇怪的,耳边在那一刻被蝉声充斥起来,听不见其他的东西。
扬起头,看越野的嘴还是在动,他说什么却是细不可闻的感觉。
我微笑,虽然面部肌肉略现僵持。
最后他一脸无奈的挥挥手,道别离开。

几年来消息不断。
“日本篮球天才选手在美国NBA初露锋芒”
“流川枫今日首次作为先发阵容出场”
“流川枫表现极佳,引起各队特别注意”
无意中在阅览室的报刊上断断续续看到了许多消息。
可能吧,不出所料的他在向他的梦想迈近,有着迅速漂亮的姿态。
前几天刚刚听说他受了腰伤困扰,准备回日本休养,没想到这么快。

我拍拍裤子上的土,站起来。看见场上的“热血”们吵起来了,要罚点球呢。孩子们啊!
走下看台,迎着炽热的阳光往图书馆走,走进树阴,即刻感受到由上至下的凉爽,呼吸一下子变得通畅了。
我大大的舒了口气,贪婪的吸进夏日里的清凉,感觉痛快。

一.
总有希奇古怪的爱情故事发生在希奇古怪的人们身上。
在讲述之前,我有必要发发牢骚,关于自己的。
我条件不算平庸,只是性格打磨最终塑型却极为中庸,既不属热血科,也没有甘于平淡位置的屈从。
信宿命论,只信一部分。
有人说:生辰八字在某种程度上决定性格特点,进而决定命运。
比如出生在冬末春初时节的人,往往外表温和,却内心冰冷。
大概是在乍暖还寒季节出生,因而有着不轻易摇动的感情吧。
不轻易摇动,或者吸引且得以喜欢的东西偏少而已。
如果说一直喜欢着的大概是获得感觉吧。
通过自己去获得,不劳而获更好,我想,大概吧。

我讨厌一切不切实际的接触。
我打篮球,因为我以为以篮球为媒介的接触非常直接也非常透彻。
在篮球场上能够听到对手的喘息和心跳声,那种精神与体力的双重运动可以使人与人在瞬间达到零距离接近。
虽然不会很久,但感觉不错。

后来的篮球逐渐让我有了压力,当你的水平足够成为王牌的时候,就必须要担当起整个队伍来。
整个场上的人甚至开始以你为中心,因你的心跳而心跳,因你紧张而紧张。那么多崇拜与期待的目光压在我的头顶。
我不喜欢,自由自在的感觉过分久违了。
在阳光下,肆意的挥霍着属于自己的空间和时间。没有人来打扰,这样很好。
神奈川的海边有属于我的位置,垂钓而已,不必笑我少年老成。

我喜欢过一个叫做流川枫的男孩。
喜欢男生,听起来像个很前卫的故事,其实不然,简单的契机,凑巧的相遇,说寂寞灵魂的碰撞会否有些土气?
不过是普通的夏日,平淡的感情罢了。
曾经单纯盼望着每一个夏天的来临,盼望它带来火热,驱除冰冷,身边的、内心的。

流川是一个很特别而且突出的人,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不可能不注意他,他是一个永远可以集中所有人的目光的角色。
够拽够臭屁的人,总体来说,如此而已,一个小孩。
不过在篮球场上他有特别的光芒,耀眼。
因而在对决中我偶尔会被非自然的光亮晃到眼睛,当然,望过来的那双瞳孔也在同时紧缩、集中。
县大会上他的紧追不舍,练习赛上处处针对,以及在去全国大赛前的特意一对一。
那都是发生夏天的开端。
频率和位置还没有踩准,真可惜,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来得及知道发生什么,需要什么。

在湘陵的练习赛认识,真正的熟识是在那年的夏末,他参加全国大赛回来。
暑假里,骄阳似火的下午,背着钓鱼的家伙事儿出来闲逛。在街上碰到了他。
顶着一头金黄色的暑热,他一个人慢慢的沿着河走着,踩着影子。若有所思,微低着头,刘海下有两个发光体。
看见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体内像是应激般的激动起来,不动声色迎上去。
夸张的在他脸前晃晃手,“嗨!流川!”嘴角上扬,勾画一个漫不经心却极为完美的弧线。
他停步,用两个发光体在我的脸上晃了一圈。点头打招呼,带点惊喜。
两个人就在路边上作攀谈状。
先是寒暄,随后互相敷衍,摆出学长学弟的样子,客套客套。
他扬头看我,挠了挠头,简单的“恩恩啊啊”。
我把身体靠到身边的石栏上,手插在裤兜里。
我提了提全国大赛,夸奖他们湘北表现不错,力挫山王,单挑全国第一高中选手北泽,真是能拿出来自夸下的成绩了。
他听了我兴高采烈的夸奖,撇嘴耸肩,好像要说什么,口型与“白痴”一词相合,不过没说出来,一会儿吐了口气,做了个满脸黑线的表情,“也就那么回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不愿多谈。
努力想着能提出来聊几下的话题,没有,于是只好沉默。
我们默默对视,我觉得他眼睛明亮,没有焦点的时候,也是依然发光,瞳孔中有暗潮翻涌,一波一波的,周围都是水气。
看来双方都没有结束偶遇的打算,我思虑半晌邀请他陪我钓鱼。

我说过,神奈川明丽的海岸线上有我习惯的位置,慢条斯理的整理钓具,沉默垂钓,他坐在我身边,安静。
夏日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一阵风吹过,吹得刘海有规律的摇摆。
打哈欠,和偶尔询问我:“好了没?”无甚其他动作,真是好伙伴。
我说:“呵呵!”笑眯眯。
他不理我,挥挥手,闭眼打盹。
我坐在一边时不时看他两眼,他刘海的摇摆下的影子剪成一个一个的小小碎片,挂在头上和脸上。非常别致。
一片云正好挡在我们头顶,把阳光从流川身上夺走。他的刘海忽然飞扬起来,我看见了他光滑的额头,很美丽的。一个自信的男孩才会有这么美丽的额头。
我凑近的时候,他刚好睁开眼睛,吓了我一跳。
他说:“看我干吗?”目光不够犀利,因而我也不太紧张。
阳光颇为爽利灿烂,小花小草高兴微笑,那个时刻看什么都挺顺眼。
我自觉心情极佳。心下不忍浪费夏日美好的天气、海边的气氛,抱着试试的心理,夹杂着真情假意,我凑过去,吻了他。
结束后,太阳掩隐了一小段时间,于是我问他:“怎么样?”
他似笑非笑了许久,“不坏!”
“不坏……”
就这样,我们拉开不坏的开端,时间已然久远,无从考证我当时的心态,有几分真情又有几分假意,不过那并不重要,因为它无从改变结局。
二.
十几岁的少年凑到一起住,我们暂且叫这种模式为同居好了。
同居生活比我想象中要简单。我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了,除了要在必要的时候把他从过长的梦乡中唤醒还有陪他打球,也实在没有事情算我分内的了。
当然我们会做爱。他的身体非常美丽诱人,在这方面他不但并不是一无所知,反而是很有能力。这出乎我的意料。
有时候我笑他:“平时看你很正经的,没想到早就是个中高手了。”
他耸耸肩说:“那是错觉。”不知道他指什么是错觉。

夏天是运动的时节。
他的篮球技艺逐步的提高,是有计划性的。
每天练几个投篮几个三分,做几次体能训练,再加几次一对一,都是有严格的计划的,当然我必须要做陪练,我觉得非常无趣,我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乐趣让他乐此不疲。
有一天我终于忍无可忍的说:“哎,我实在懒得再陪你练球了。”
他很干脆。看我一眼说:“随你便。”
之后我有了不少自己的时间,去钓鱼,顺便接受些女生的约会,偶尔到街上闲逛,我的生活没有条理没有计划,我只想在这一分钟做这一分钟想做的事情。但晚上我会回来陪他看NBA。

很怀念那个时候的冬天晚上。
我们挤在松软的沙发上,合盖一床棉被,他像只猫一样缩在我怀里,露出双眼睛死死盯着电视里的NBA比赛,眼珠跟着场上的球员转动着,屋里的灯都关了,只有电视的光亮和他眼睛的光芒在我周围。
看过比赛,我们对着喝煮好的咖啡,他双手握着杯子,很仔细的慢慢的喝,咖啡很烫,他却一头埋进去,等全部喝完才从里面探出头来,冲我点点头,眼里闪着光,意思“还不错”,我就非常开心的笑,然后握住他的手。
我问他:“冷吗?”
他摇摇头,看我把他的手贴在嘴上。
他的手一向是冰凉凉的,就像他的唇一样,我喜欢用嘴去触摸那些冰凉的东西,比如我喜欢夏日里吃冰淇淋,喝冰柜底层的饮料,喜欢吻他的唇。但在冬日里我就只喜欢把他冰凉的手放在唇边,很舒服。
真的很怀念那个时候,喜欢的理由变得非常简单,就是因为我吻着尝着他独一无二的冰凉时的快感,这是任何人不能尝试到的。

这样的生活竟然就在我的不知不觉中延续下去了,直到我三年级的那年暑假,我顺利考入东大,老家本来就在东京,回东京上大学是父母一直的愿望。
我忽然想:到底是什么促使我和这个流川呆了两年的时间呢。
初衷已经忘记,让他为我那个夏天添彩的?
好奇怪,已经有多少个夏天过去了呢,可我好像爱上了夏天的冰凉一样的爱上了他,还紧紧抓住不放了。
也许,现在该是我放手的时候了。

于是在一个炎热的傍晚,我向他提出分手,我很无奈,多少有点不舍,多多少少吧。
他正在吃饭,听了我的话,看我一眼。漂亮的眼睛,我的心一跳,只好摊摊手补充了一句:
“没办法,我是要去东京上大学的。”
他仔仔细细的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我的整个脸都要被冻僵,但那是个炎热的夏日,我非常的喜欢。
他说:“好吧。”
在他眼中无甚失望与痛苦,他安静从容的以特有的频率吃着碗里的饭,好像我在对他说:“枫,明天陪我去趟海边。”他说:“好吧!”哦,不,让他陪我去海边他都没有这么痛快过。
我保持张口结舌的表情不到2秒钟就换回往常慵懒的微笑。
我看看他,举起一杯可乐,“那么为我们早逝的爱情干一杯吧!”
他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然后耸耸肩,和我干了一杯。

要说失落,自然是有些了,原来分手对他来讲真的这么无足轻重啊,他眉毛都没动一下。不过互惠互利你情我愿的速食爱情,我原本也没什么期待。

晚上我听见他在讲电话,用的是英文。
父母在国外定居,他讲一口流利的英文。
他声音不大,讲话速度很快。我仔细听来,好像是说学校,住房还有篮球的问题。我忽然想起,他要去美国打球的,也许就在这个夏天。

讲过电话,他长舒一口气,就去卧室了。
我跟着他进卧室,猛然见到墙角已经收拾好的两个箱子。
忽然明白过来,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恩,要走了吧?”
他点点头,把箱子扔到一边:“你也收拾收拾搬了吧!”。
我点头:“自然!”
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问:“东西要不要分下?”
好象离婚的夫妻在讨论分手的细节,方式有些腻人,不是我的风格,我于是耸肩道:“没关系,你想要的就都拿走的。”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他坐在床上一开一关鼓捣着床头的台灯。
我说:“准备走了?”
他点点头,“是,很久以前就说过的。”
看他表情肃穆,我忍不住自己的挑逗之情。笑嘻嘻的凑过去,“哎!那我呢?舍得吗?”
他看看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我搂着他笑,“喂喂,不用这么老实吧,分都分了,多少也得顾及下我的感情吧!”
大概是觉得有道理,他抬抬眉毛,“恩,那换个说法吧,主要是舍不得也要舍。”然后他异常温和的对我默然微笑。

他走后,我就去了东京。在大学中,我依然挂着那副慵懒的笑容,漫不经心中透露出几分厌世的风情,也许感动了不少异性吧。我的身边逐渐围绕起许多花朵,每一朵都差不多,至少迄今为止还没有看到一个比较特别的,于是我就做蝴蝶在百花丛中穿梭,在各处稍做停留,沾了一身的花香却没有摘到一朵花。
惯常成功的人很容易的记住自己的挫败,其实我一直是耿耿与怀的,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说算就可以算的。
舍不得也要舍,他说的,诡异的说辞。
而我,还是很想他load]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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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5 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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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流川枫回国,他先到了神奈川,然后紧接着来到东京。
他来过东大,在阶级教室和大学生们见面。
他还是老样子,冷着张脸,坐在讲台上,底下有人不断的在照相,他目不斜视盯着前方,眼睛没有焦点,我知道,只有在打篮球的时候,他的眼睛瞳孔处才会出现一个橘红色的焦点, 像烧了把火一样。
我站在后排静默的看他,学生问的问题,他都做简略回答,比起以前的沉默寡言来讲,现在的他只能算是不善言辞,他让人感动的保持着基本的礼貌的。他身边的经纪人为他做全面的补充,经纪人是个漂亮爽快的女孩,一脸的精明能干,眼珠灵活的转动着。
因为我站在人群后面,他一直没有看见我,他的眼睛很安定,隔得那么远还是被他的光芒晃得心急。
听到半截觉得无聊,就走了。
又到那个酷热的阳光最容易直达的看台去坐着,底下的“热血”们还在踢球,足球爱好者倒一点都不关心篮球明星来校的事情。看台上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我一个人享受着阳光的眷顾,晒多了阳光所以笑容也不自觉的有点像阳光了。
过了很久,我听见脚步声,我知道是他,他做任何事情都有种特别的频率,这个频率除了在打球的时候会有点变化外。
见他走近,我低声笑道:“好久不见了。”
他垂着脸上的肌肉站在我上边的台阶上,手插在裤兜里,一直看着操场上的热血们,感到我的眼光后,才微微低头,把目光投过来。
他俯视我良久,我也仔细的看他。
流川是很得天独厚的,在这样的天气下,他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油光,全套的运动服很切实的穿在他身上,整整齐齐,没有半点多余。
阳光为他做了一个金色的边线,我伸过手放到他的肩膀上,让我的手也染上那片金黄。

我笑着站起来,然后我说:“你看,我好象还爱你!”依然搞不清楚的真情假意,只知道在那个时刻有些话是不由自主的就出口了的。
我们互相凝神定气的对视,自觉气氛温柔。
他抬手摸摸我的头,“大脑没坏吧。”他说。
我握住他的手,“还没!”我笑道。
他说:“好,就继续吧。”
得其允许,我们缓慢相拥,接了一个深刻的deep kiss。
他温和的接受了这个吻,然后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
那是与他的第几个夏天,当时我并没有数清楚。

在夏天,我总愿意坐在阳光里,呼吸着阳光酝酿出来的草香,呼吸着阳光调配出的空气。血液里流淌着阳光,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亮了起来。而流川在身边,这光亮就更加不一样了,一切的一切都透明起来,带出了一阵自然的冰凉,沁人心脾。
我住在东大旁边的一座小公寓,到了大三,基本没有人还留在学校的宿舍里,大家都搬出来单住,只有越野那个家伙为了一个大一的女孩才留在学校里,美其名曰:为了爱情放弃自由。果然啊,人和人想的不同哦。
我有点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好端端的又去玩火,放弃东大里才貌双全的姑娘们不追,偏偏跟这个冷冰冰的男人耗上了。
流川住在郊区的流川家别墅里,每天做腰部治疗,甚少参与外界安排的活动,与新闻界的交流由他那个精明的女经纪人全权代理。

一天傍晚,我接到他的电话,他简单的说:“你今天过来一下吧。”半点犹豫都没有的继续说:“再过30分钟会有车去接你,我在我房间等你。”
“啊!今天我好像没有时间哎!”
对面似乎愣了下,不出声。鼻息很沉重,大概闷声不满想着对策呢。呵呵。
想到这里,我不由笑起来,“好了,那一会儿见!”
沉默一下,他似乎轻笑一声的挂上电话。

明星球员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据说那个别墅是修在私家路的山顶,是不允许闲杂人上去的,流川枫拒绝接受一切采访,全力做腰部恢复治疗,而周末他会召开记者招待会,回答日本记者的问题,回应媒体的好奇和关心。
流川枫果然是个有保护欲的人,天衣无缝。
下楼后看见已经有车在等候了,很美的车子,车里的人也很漂亮,是那个精明的女经纪人。
走近,我在车外冲她挥一下手,吹了声口哨。
她毫不吝啬的冲我展现她的笑容,她穿一件颜色有点耀眼的红色,戴一个巨大的墨镜,红唇闪着光,咧开嘴露出一嘴的白牙,很美。
我坐上车,“你好,我是仙道彰。”我做自我介绍。
她笑着点头,表示知道,发动车子,开得很快。
车子驶进闹市,再转上半山,上了一条迂回的私家路。远远的看见那座洋房蹲在山顶,像一座鹰巢。
而我们周围却没有半辆车的影子,显得过于空旷了,原来流川家的财力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可是在少年流川身上丝毫看不出来,他身上的一切看来过于简单,并不像处于如此富裕家庭的孩子。这一点甚是难得,记得父亲生意场上的同事们常自叹家里孩子不争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就是无一技之长,让父母烦恼不已。
是这样的,往往是什么都不缺的人想不出来自己到底需要什么,因不需要努力就不必把生活安排满当,慢慢也就不习惯紧张努力的生活,终于到了最后发现自己一无是处,不行也就罢了,麻烦的是人人都会空虚,又找不到事情做寄托,那么只有麻痹自己,除了吃喝玩乐,外加吸毒之类的以外,实在没有什么可做麻痹工具了。久而久之这种行为就被局外人称为堕落了。
堕落也是有理有据的,我能够理解,不过堕落的人,还是要称他们为弱者的。
至于流川家,如此宏大的财力,流川枫下十辈子也花不完了,而他本身又不是学习工作的材料,他非常有道理堕落,但并没有堕落。这么看来流川家应该感谢有篮球这个东西,让流川全心于此,抵制了花花世界的一切诱惑,安静本分的生活,甚至在同辈中也算个杰出青年了。

车行很快,一会儿就到了。
大门打开,宽敞的大理石客厅并没有辉煌的悬挂布景般的水晶灯,客厅的灯光很好,光线却不知道从哪里而来,柔和的洒满地板,效果很好。屋子很大,陈设却很简单。
我慢慢走上楼,走廊的尽头有个房间,我走过去,直觉他就在那里。脚踩在丝绒地板上上却没有声音,整个屋子静得不得了。
他在房间里等我,我推门进去时候,看见他站在窗边。
我走近他,却实在没有想到那扇窗户是落地的,整个外界的景色一览无余的展现在面前,此时夕阳西下,天空成橘红色,这种颜色在流川的冰凉的眼里投入倒影,使他生动异常。我站到窗前,好像站在悬崖向下望一样,有恐高症的人大概住不得这样的房间。
我一只手贴在玻璃上,一只手捧着他洁白的脸。
我说:“很好嘛。”
他不说话,我轻轻的用唇吻过他的脸,那冰凉的触感让我怀念异常。
他开口:“仙道……”
被我打断了,因为他的气息让我兴奋起来,久违的冰凉让我的火热找到宣泄的机会,我说:“嘘,现在不要说话。”我吻住他。
事隔三年再一次熟悉了对方的身体,他依然是美丽和有诱惑力的。如果一个人凭身体爱另一个人的话,那我的选择一定是他。

接着我们一起吃了晚饭,是新鲜的法国菜,坐在电视前看NBA的录像,他用那个特有的频率咀嚼着,眼睛没有离开过电视。我坐在旁边一手搂着他,一手吃着自己的饭。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几年前,我们靠在一起吃饭的情景,现在想来也是一样的温馨。
至少在我心里有了一点暖意,如果我们再认真一点,说不准就会爱上对方呢。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他对我说:“暑假有事吗?”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笑道:“怎么,要我陪你吗?”
他喝着牛奶点点头。倒是很洒脱,或者他心里本来就没想那么多。
我说:“我回去把学校和家里的事情处理一下,就过来陪你。”
他批准般很威严的点一下头。
在我吃完饭,准备回去的时候。他静静的发话了,“仙道,你这个夏天是属于我的。”
我愣住,回头看他。他也抬起头看我,眼睛微微眯起,只有一条一条的光芒送出,不寒而栗,我是这样觉得的。
我随即笑道:“当然。”
他看着我没说话,好像要看到我的骨子里去。然后垂下眼睛低头吃饭了。
我觉得有一种被冰冻在那里的感觉,他的话给人感觉奇突怪异。


四.
我对蜷在宿舍的越野说,这个暑假他和他女朋友可以先住到我那间公寓,我要去度假。他千恩万谢,“哈哈,仙道,你终于想通了,决定利用一下暑假了。”
当然,我会好好利用这个暑假的。
爸爸那里,也用同样的话敷衍。
他问:“要去哪里,有同伴吗?需要多少花销?”
花销?不用担心,流川枫会全权包办了。
我说:“有个同学一起,花销我自己解决就好。”
他注意的看我一眼,“彰。你也不小了,该想一下自己的前途了,不要胡闹了。早干出番成就来,也对得起你死去的妈。”
又来了又来了,一提起我死去的妈,他就格外来劲。我母亲和他是极为恩爱的,但是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我爸还满痴心的,余生未娶。
做人如此执著,想作为此情不渝的证据,但也许不过是自己为难自己,有谁看的到呢?我自问没有这么傻。
“是了,爸。您放心就是了。”
在街上溜达了下,买回了个篮球。在东大也有接受训练,不过日本没有职业比赛可打,篮球实在不能作为一项职业,况且我是不准备吃青春饭的,还是趁年轻学点东西,学一个一辈子都能用到的技术。
篮球,年轻人的游戏,等我岁数大了,就把它摆在家里,只当是青春留念了。
还可以对孙子说:瞧,爷爷年轻时候篮球打得可棒的。
我总是想的很远的。
不过有的人竟然把这种注定停滞在青春时代的东西深刻的带入生命,以全身心的代价去追求。每每想到这点,我在心底会有一丝热流,流川这个人是难得的,抛除其他所有,他这个人也是值得喜欢一下的。只是他的感情都倾注在篮球上了,很难再有其他的人或物能分得一点。
不过也许总会有人会让他有些须留恋,如果是我倒也不错。
想到这里,我有点高兴。

我给他打电话,“我把事情都办好了。”
他问了我的方位,“就在那里不要动了。等着吧。”
不一会儿有个人开车来接我,是老司机,很有经验的,整个路上一言不发,做工恐怕有年头了,懂得沉默如金的好处。

这样,我和流川枫又一次阴差阳错的走到了一起。
这个夏天天气很热,住在山上,感觉像是一对神仙眷属隐居山林。他家有泳池,我每天都游泳。他腰部有伤,所以从来不下水,总是穿得很多的躺在岸上伞下的长椅上闭目养神,睡觉的工夫还是那么超群。
有一次,我从水里出来,看他在长椅上睡得七荤八素了,一时兴起,拖他起来,然后跳进水里。
果然,把这个泰山崩顶也不动声色的大男人吓得魂都出来了。
他吓得紧紧抱住我的脖子,头发全都湿贴在额头上,衣服也服帖在身上,他惊慌的打量四周, 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看到我已经笑得快掉到水底了。
他骂道:“白痴,干什么?”
我搂着他在水里的身体,看他满头满脸挂着晶莹的水珠,他的眼睛也亮得如那水珠般的动人。
然后我们站在水池里接吻,很幸福的感觉。

我也会陪他练球,他的进步神速,我已经不是对手了。
有次停下来,我喘着气对他说:“现在你已经赢我了,怎么说?”
他掂着手里的球,“哼,那是早晚的事情。”
我笑,“那还追着我干吗?”
他一抬眼,立刻精光四射,他微歪头,目光一波一波。
“恩,自己也没弄清楚!”过会儿,他耸耸肩说,“你在意这个?”
“不,不在意!”我笑着摸摸他的头,自认极其温柔。

当然我们也会说一些各自不会对别人说的话,他不是个谈话的好手,但是我们坐在一起,呼吸着对方吐出气息渲染的空气,体会着对方的体温,聆听着对方心跳的时候,那个安静的没有他人的时刻。我会觉得心静如水,我会觉得一切的伪装都在卸落,颓然的想:不如就这样吧,就在他的身边,就这样下去吧。这样也好,我只有他,他只有我,我们靠对方相似的灵魂取暖,又靠对方完全不同的灵魂刺激。就仅仅如此了,真的没有其他的要求了。
我问他:“你以后想要一个怎样的人生呢?”
他没有犹豫,“打NBA,得总冠军。”这个他16岁就对我说过的梦想。
我轻轻的笑,“然后呢,得了总冠军之后呢?”
花园里一阵清香,有大蓬大蓬的栀子花盛开着,我想起了在图书馆里随手翻了一本外国诗集,里面有一首诗:“……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与你相遇,如果能深深的爱过一次再分离,那么再长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就只是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
当时读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泪流满面。
在无人的图书架前急忙擦干,其实在世界上一生能真正爱过的人能有几个,大家妥协在生活中,激情与浪漫消灭在生活中。也许爱情真的就只是短短的一瞬,你抓住了这一瞬,一生都嫌长了。只是有谁能抓住呢。我张开手,觉得什么也没有抓住。
刹那的凄然,明明没有那么善感,但就在这个夜晚,身边坐着流川,周围开着栀子花的夜晚,却泪凝于睫了。
人往往会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脆弱。
这时感到了流川的目光。
我笑,“要说什么?刚才我问你的还没有回答我呢。”
他静悄悄的回过了头,看着银盘一样的月亮。说:“继续打球,打到打不动为止。”
这真的是他的回答,处处和篮球挂钩。
“那打不动之后呢?”我笑着说。
“谁想到那么远了?”他不耐烦的回我一句,皱了下眉头。
我带着恍惚的微笑说:“我就想到了呢。”
他问:“什么呢?”
我低头看他,难得他好奇了一回。
我望着他摇摇头,“这是我的人生,这里面并没有你,不必对你说了。”
他倒是通情达理,点点头,过一会儿说:“可是,又有谁呢?”
我的手变的冰凉,的确,我很孤独,我只想获得,不想给予,所以我想不出一个人来和我分享人生。流川选择篮球来共享。
我没有,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有点遗憾啊。呵呵。

我得承认,这个夏天我是非常认真的和他在一起,没有分心,像他那样郑重的过着每一天。由于在意每一天,所以每一天都很快乐。
我们会化装,戴上假发和戴上眼镜,穿不起眼的衣服,打扮得很土,到东京最繁华的闹市去逛。店员小姐们根本不拿眼睛加我们,以看乡巴老的目光瞥我们。流川觉得很有意思,毕竟这个小孩受的瞩目太多了,难免会腻的。

有一次在小摊上吃面,流川和一个人一言不和,眼看就要大打出手,看那个人要挥拳揍他,我竟心一紧,火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挥开那个人,就挡在他面前。
在我一脚揣在另一个人肚子上的时候,忽然流川一拉我,我们转身就跑,我很奇怪这个打架高手,今天怎么放过打架的好机会了。
我们疯跑到一个街角,对着喘气。
他眼睛像猫一样的闪着绿光,兴奋的看着我。
我喘着说:“怎么,今天不打了?”
他上前,摘下我化装用的眼镜,“今天,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又是奇怪的话,我对他奇怪的出招已经习以为常了,说实话,我不在乎了,我不在乎他是否喜欢我,不在乎他要我陪他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只想让他爱我,我要他记着我。仅此而已。
我睁大眼睛让他看,笑着说:“你看你看吧,是你的了,你看个够吧。”
他凑近我,我听见他剧烈的喘息声,忽然紧张起来,眼睛亮亮的凑到我的眼前,连眨都不眨一下。
我听见我颤着声音问:“看到什么了吗?”
他眼睛流光异彩,他说:“有我。”
这话让我忽然高兴起来,我紧紧搂住了他,他掂起脚吻了我的眼睛,带起热流进入我的眼睛,吻出我的泪水。
“嘿,你太使劲了啊。”我擦擦眼睛,笑道。
他笑了起来,在黑暗中的绚烂的笑,洁白的牙齿莹莹的闪着光,但笑不语。
我依然撑着笑容:“我帮你打架,你还折腾我,要怎么补偿?”
黑暗中,泪眼朦胧中,只有那个明丽而晶光灿烂的笑脸,闪耀着……
他请我吃了个奶油覆盆子,说是奖励我的,然后坐在我身边静静看我。

有的时候我们躲到电影院里看通宵电影,那种老套的爱情电影。
我一个人抱着爆米花吃,他靠在我肩上睡觉。
当男女主角有接吻镜头的时候,我就叫醒他。
“你看你看。”
他睡眼朦胧的瞟上一眼,瞪我,“无聊!”
我凑过去,不怀好意的说:“这里很黑啊。”
然后我就抓到那个冰冷凉爽的唇……

那个夏天真的很快乐。
有他在身边,感觉不到炎热,只有丝丝的冰凉伴着。作为我们,许多事情都无暇计较,过去或者未来,谁有工夫呢,还是过好今天吧,快乐就好。
可是,我忘了,夏天也有结束的时候。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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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在一个我们坐在电脑前一起玩踢足球的游戏的傍晚。我们的夏天又一次的宣告结束。
玩游戏,他水平不济,很快就输给我了。看他一脸的不爽,我就笑:“是不是觉得足球是世上继篮球之后第二有意思的运动。”
他白我一眼。
他这个表情让我想起中学的时候他输球给我的情景,恍若隔世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要回美国去了。”
这句话让我迅速回到现实中,可却不知道应对现实。
说的是啊,他早晚要回美国的,他事业处于爬升的重要阶段,对,这是必要的。我想说点什么,但这个时候我的所有的话都不知道消失到那里去了。
只是看着他,就看着他。

“耽误你一个暑假了。”他长吐一口气,“不过,夏天结束了。收拾一下,回家去吧。”
“你瞧你打发人的样子真粗鲁。”我笑着抓抓他的鼻子。
他躲开我的手,表情异常严肃,不等我开口,就要出去。
我拉住他,笑嘻嘻的逼他面对,“即便轰我走也不必这副嘴脸吧?”他抬眼做了个“那你要怎样”的表情,我说:“多少表达点什么吧?”
他依然表情严肃:“和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当然我快乐。”我说。
“那就不说别的了,说了反倒没意思。”他急匆匆的要打断我的话,或者紧张我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走得远了会想念,走得近了怕吃亏怕没意思,果然是难做的买卖,怪不得他会紧张,我虽懒得计较来回多少,还是希望事态清晰。

“你的样子好严肃啊。”他走到门口,我在后面叫他,“不过是暂时分手,态度不要这么决绝嘛!”我笑道。
他停下来,“不是你能决定吧!”
意气之争的孩子表情,我看多了,习惯了,并不打算针锋相对,我摊摊手,“当然我可以决定,我很爱你!自当有这个自信。”
好象听到好笑的话,他睁睁眼睛,嘴角微微裂开的做了个微笑,随即翻翻眼睛,表示不屑。
我动一动嘴角,“看来你并不相信。”
他面无表情,“这个,我自己会判断。”他不做回答。
“你的判断,我想听听。”
沉默半晌,他冷哼了一声。
“和你无关。我们各自管好自己吧。在某一个时期我需要你,而你又能给我快乐。等这个时期过去了,就各自归位。关系这么简单是件太好的事情。你不要刻意复杂它。”

他不过是要追求一分最简单最快乐的关系,我理解。
可我却不能认同,我不能允许这么简单的关系发生在我身上,在这个关系中我所付出的并不是很简单的,我需要强调自己的价值。
“真可惜,你并没有考虑到我的感情因素。”
他做思考状,“算我疏忽了。”嘴角微微上扬,角度极小,“那你要什么,总不会,要我也爱你吧。”他微微歪头,“总不会你说爱我,我就一定要爱你吧。”

我为什么要逼他说出来呢,说出来对我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以前一直都是人家上赶着爱我,我稍给点好脸,对方就乐的飞飞。我是习惯了,这回我付出了感情,觉得应该有百分之二百的回馈,可这要求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凭什么我爱他了他就一定要爱我。
我要什么,其实我自己也并不清楚。
我静默的看着他。
他扬了下眉毛,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怎么?你觉得吃亏吗?”
我笑了,摇摇头,“没有,不至于的。”

是的,我并不计较各类你情我愿式的感情,伤害或者被伤害均为见仁见智的事情,自我承担,与人无尤。
只是我不需说谎,至少这一刻,我非常认真的爱你。
如果不相信,其实完全可以亲自体验一下。只需将手放在我的胸口,加重手上的力度,便会知道我心跳是多么的厉害。
我不会承诺任何形式的未来,但至少可以保证某些话语真诚度,当然这些对你毫无意义,我也无须吐露。
我对他的感情无论真假长短,至少现在是100%真诚。是否能够坚持,我不知道,这样想来也不必揪出个所以然来,早晚也是个疲倦了事。
于是我神情恍惚的打了个哈欠,“算了,讲来讲去讲不明白,随便吧!”我微笑的搂了他一把,“别这么认真,走啦!”

他的脸上出现非常微妙的变化,他眼睛垂下,嘴角慢慢上扬。这个表情应该不能称之为在笑,但却极其诡异。
我听见他说:“我不稀罕。”
他又抬起眼睛,“如果不是全部的话,我不稀罕。你总是有所保留。”
当时我做出了很愕然的表情。
有所保留?一个人爱另外一个人难道不该有所保留吗?要怎么样才算是爱得没有保留呢。至少我看来,爱他仅次于爱自己已经是我爱的极至了,如果有人对你说:“我爱你啊,爱你超过爱自己的生命。”那一定是屁话,我是说死了也不会相信的。
我又要说了,不知道自己是太无情还是太多情。
我笑着摇摇头。
我说:“你啊,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他回敬我:“仙道,你太自以为是。”
我们的争论到此结束。

晚上,我们躺在月光似水的花园。
天上能隐约看到几颗星星,我说:“记不记得,在神奈川的晚上,都能看到许多星座。”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却听到他说:“记得。”
我搂紧他,“我一直想回一趟神奈川……大晚上看天去。呵呵。”
我不等他说什么,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我又说:“上高中的时候,班里的人喜欢用星座推算一个人的性格。他们还说过:‘水瓶座是最聪明的星座,看仙道就知道了。’其实现在想想,所谓最聪明的星座也是最容易自作聪明的星座。看仙道就知道了。”
他还是不说话。任凭月光眩目的环绕在他身边。
“你记得神奈川海边那个堤坝吧,过去带你去,你都睡着了,你没有看见我钓鱼。每次,我都把钓上的鱼重新放回水里。那个时候,我想的是:如果我把海里的鱼钓光了可怎么办。其实,那不过是我不珍惜得来的借口。要是那条被我钓起的鱼和我有缘呢,我就辜负了和它的缘分了。”
我在说傻话,可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最最聪明的仙道的傻想法。
“这学期,越野交了个女朋友,很漂亮的女孩。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他们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越野说要爱她一辈子,那个女孩说:一辈子不够,还要下辈子,下下辈子……”说着我笑了起来,“真好笑,一个人连他下一分钟要干什么都保证不了,还要保证一辈子,一听就是谎言嘛,还有人竟然相信这个谎言,做出更甚的要求,下下辈子,我们都是谁了呢?可就是这些夹带着无数谎言的爱情还被人们盛赞为真爱。一个人的真心能有多好?不好的真心却要拿出来去爱人,不知道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枫,如果我是个黑心的坏人,却拿我的黑心来爱你,不知道你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他嘴里轻巧的蹦出两个字:“白痴。”
我就依然的笑,“你要求很高嘛。可是你能说出什么样的爱是真的,什么样的爱是没有保留的呢?”
没有回音,我也不期待他的回答,我想他也说不清楚的。
可一会儿他却开口了,“我妈说,当初我爸向她求婚的时候,在海上开了一艘写着她名字的游艇,傍晚的时候在紫色的天上放烟火,送了她99朵玫瑰和最好的钻石戒指。你说,如果他不爱她的话,怎么肯为她做这么多……”
我笑,“原来这就是你想的真爱,跟金钱关系的太厉害了。”
他没有理会我,继续说:“他们在相爱的时候结婚了,都以为能爱一辈子。但是,只有四年就离婚了。谁也不能说他们没有真心爱过,只不过,爱不了一辈子罢了。”他抬眼看我,“我应该吸取教训才对,不该祈望这样的爱。只是,很遗憾,越是这样我越是想要一辈子都不变的爱,而你,是那个人吗?”
我大笑起来,“是吗,告诉你吧,我就是那个人。”我随口开开玩笑。
“你想我记住你对吗?”就知道小孩会认真,果然他没有理我的笑,昂着头问。
我索性说:“是。”
“我这个人忘性很大,能让我记得的东西太少了。要我记住你,总要有点特别吧。”
我冷笑一声,“特别不过是要我一辈子爱你是不是?很简单的。那干吗还要走,留下见证我的爱不就行了。”口气并不认真,虽然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他坐起来,揉揉腰,腰伤已经基本痊愈。
背对着我,他的背影一动不动,我看见他的头发被月光染上一层银色,黑色的头发变得透明起来。我伸出手要去摸。他却站了起来,回过头,我把手收了回来。
“永远得不到,你才会爱我一辈子。”他毫不动容的说出这句话,眼睛闪烁了30秒。就转身进屋了。
这倒挺对的。我凄然的笑。
得不到的永远是好的,得不到的人会不由自主的去珍惜。没错,到了手上的东西终归不是好的。钓到的鱼不珍惜,把它们放回海里,可就是这条次次从我手里脱离的鱼让我念念不忘,耿耿于怀的一定要钓到它。
不过,也只是耿耿于怀而已,我还不至于去逼迫和改变他人的人生。


六.
夏天结束了,他离开了,继续他向梦想冲击的进程。
我留在东京不认真的晃日子,不定期的换个女朋友,我在等着一个夏天,我在等一个他从天而降的夏天,等一个有爱情的夏天。
只不过这个夏天迟迟没有来到,我从东大毕业,本来想在父亲的小公司做起,但他坚持要我向外发展,积累了经验再回家经营。于是我顺利的找到一份所谓的优差,东大的高才生别人自然青眼有加,事业上平步青云。
父亲说:“你这孩子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小的时候恋爱谈得挺勤的,现在倒没有了。”
我装模做样的对他笑:“成熟了嘛,太太一定得挑好的,要不然对不起我死去的妈。”知道他又要拿妈来压我,就提前说出来。
他深深看我一眼,“你,太像你妈妈了。”
转眼间,五年过去了。
他在成功的顶峰努力的生活着。不断他的消息,他如何成为主力球员,他如何的契而不舍,他如何向总冠军和MVP冲击之类之类。
听在我耳朵里是没有意义的。我只是关心他会不会来找我。
不过,他一直没有来找我。这五年来,他也有回国,参加国家队的比赛,参与新闻界的活动,回神奈川的湘北高中参加校庆。不过他没有找过我,我知道,他需要我的时间还没有来到,来了,他自然会出现在我面前的。
27岁夏季的一天,爱情从天而降,他来了。不过随之带来的是“明星球员流川枫将于近日结婚”的消息。
我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我的声音超乎想象的平静,期待太久,反而麻木了。
他说:“想见见你,后天可以过来神奈川吗?”
我回答:“可以。”不屑于口头之争。
“那到时见。”

在神奈川幽蓝的飘着点点白云的天空下,在神奈川碧蓝碧蓝平静的暗潮汹涌的海边,他拖着长长的影子在等我。
我们拥抱,我听见他说:“夏天来了。”
我的心兴奋起来,夏天终于来了,我紧紧的抱住他,把我全身的力气都寄予在他的身上,强迫他接受我的重量,如果也能强迫他接受我的爱情。
我们到鱼住学长的寿司店买了寿司,他结婚了,有个小男孩,那个小孩管流川要签名,流川痛快的大笔一挥。而鱼住学长也很大方的把寿司送给我了。
临走了,他还哲学家似的的对我说:“仙道啊,人生也就那么回事,真是没什么新鲜的,人人都得结婚生子,你要是老想脱俗,不如来个英年早逝。”
我就笑他,“不要咒我。”

接着,就在荒废了的小球场狼吞虎咽了两盒寿司,他没有吃饱,想把我的据为己有,可我不给他,偏爱看他生气的样子,像是侥幸的拣回了过去的岁月,不想再释怀了。

在神奈川的旧宅里,我们一起做大扫除,把家具上的灰尘抹掉,但愿也能抹去时光,就这样永远停止。
在做爱之前,我跟他说:“别结婚了。”
好像早料到我要说这句话,他接口:“为什么?”
“我爱你。”我说。
他摇头,“这个不能做理由。”
我又说:“那个女人不会让你快乐的。”
他还是摇头,“我从来都是自己争取快乐的。”
我停止半晌,脑子里一片空白,“你结婚,我就会在你生命里消失。”
他眼里有点笑意,但还是摇头,“和我无关。”
我静默的从他身上起来,躺到一边。
我们在黑暗中开始我们习惯了的沉默。
过一会儿,他轻轻吻我的耳朵,冰凉的身体靠过来。
“你介意我结婚吗?”
我耸耸肩,不必明知故问吧,多夸张的小孩。
他又说:“我结婚了,你不再爱我了吗?”
多么自我和任性的问话,引得我笑出了声,我侧头问他:“那么你,为什么要结婚,你爱她?”
他仍然是摇头,“这是个无所谓的题目。”
我点点头,“我明白。”我说。
他的气息温热的在我耳边环绕,我吻他,在黑夜里,感觉还是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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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5 13: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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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奈川有熟悉的同学。
我们手拉手去拜访樱木花道,据流川说,樱木备了份大礼给他,他说:“难得白痴发善心。”
我说:“应该新娘子陪你去吧。找上我不伦不类的。”
他面无表情,“我高兴!”
我大笑了两分钟,这世上,长到这个岁数,也就只有他能说出这三个字。拉张死脸,还能肆无忌惮的和人家说:“我高兴就行了。”
樱木娶了个彪悍的女孩,对樱木好是好,不过凶起来据说很可怕。
本想问他为什么终究没有娶晴子,不过,这的确是个简单的答案:那个时候爱了,这个时候就不一定爱,一个人在人生的不同时期会有不同的心情的。

樱木看见我们亲热的样子。不太爽,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半天才怒吼了一句:“喂,流川枫,你是要和这个臭仙道结婚吗?那礼物我就不送了。”
我把一口茶差点喷到地上。流川枫却并不觉得有趣,他冷冷看樱木,然后轻蔑的说:“真白痴!”
“喂,我在问你呢。你又骂我,你这个混蛋狐狸!”
剑拔弩张起来。
我说:“呵呵,樱木啊,即便我们要结婚,你也不至于这样啊,好歹我们以前是同学……”
“哼,混蛋狐狸。”他不满的念叨着进屋拿他的大礼去了。
我问流川:“不知道这个抠门会给点什么?”
“哼,那个白痴。”他斜眼瞪了眼樱木的背影。
送大礼的樱木拿出了一块表,倒是块名牌表。
“我说樱木,你也小气点了吧,哪有送结婚贺礼,送一块表的,要送也送一对才对。”我拿起这块运动款男表打量着。
“没你的份。”他说。
我笑:“得得,也不稀罕。我是替流川不值……”我想说,新娘不是我。
不过流川一把拿过表来,“爱给不给,不愿意要了。”他把表塞兜里,“我走了,白痴!”
樱木在后面说:“小气鬼狐狸,连顿饭都不肯吃。”

最后,两个人连打带骂的终于一起吃饭了。
那个彪悍的女孩手艺很好,可樱木和流川只知道在一边打架。
我就和她搭讪,说了几句,我问:“怎么嫁给樱木的。”
她耸肩,“机缘巧合呗!”
“听起来,还有点不甘心嘛。”我笑着看她。
“咳,有谁甘心了。”她朝我咧嘴一笑,“比如说吧,上学的时候,我就喜欢在电视上打球的流川枫,不过也不能嫁给他,嫁给那样的人,怎么会有幸福呢?所以说啊,喜欢是独立的一回事。”
看不出一个小姑娘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引得我注意的看她好几眼。
她感觉到我的目光,就夹菜给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他。”
我微笑,“很明显吧,不过他不相信。”
她笑得厉害了,“那你要检讨你自己了,这样让人没有信任感。”
“是啊是啊。”我随口附和着。心里想:那样的人,只相信他自己而已。

后来,他把那块表戴在我手腕上,比着看看,就不摘了。
我说:“这算什么,结婚贺礼戴到我手上,我会遐想联翩的。”
他当时往床上一躺,“借你戴戴。”
我坐在他身边,摸他的头发,“也行,到时候还你吧。”
“再说吧。”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我摸着腕子上冰凉的手表,套住我,他想套住我,用一块手表吗?
真是小瞧人啊。

共度久违的夏天,不过是在炎热中寻找冰凉而已。我们光着膀子在屋子里大吹空调,最后他被吹成热伤风了,天天缩着吸鼻子,他坐到哪里,哪里就多出一大堆餐巾纸团。
我调侃:“结婚前生病,不是好兆头。”
他白我:“爱是不是。”
我去彦一家要了一堆感冒药,被他们姐弟的强大攻势挡在家里,问长问短,当然多数在问我的个人问题。
“学长啊,听说了吗?流川枫要结婚了。”
“知道。”
“啊,这个没神经没情趣的人也要结婚了。”弥生插嘴说,“看来结婚大潮到了,连流川枫都结婚了,没结婚的要着急了。”
“哎呀,姐姐,你胡说些什么。”彦一推她,“仙道学长还没有结婚呢。”
又扯到我头上了。
“是吗?仙道。”弥生把眼睛凑到我跟前,“不要眼光太高哟,仙道,不如我帮你介绍一个如何。”
“好,有劳了。”
好容易从他家出来,走在路上忽然想:原来流川要结婚的事情已经闹得这么热闹了,不过想想他结婚,对我也无甚影响。结婚不过是履行一个人生手续,他无所谓,我又在乎什么呢?

回到家里,看他对着电视擤鼻涕,外加打几个喷嚏。
我给他倒水吃药,坐在他身边,把药分类一种一种的放到他手上,他乖乖的伸手接着。
喝药汤的时候,他苦得皱起眉毛,我给他糖吃,他不要,只说:“好苦。”
“药总是苦的,你不是没生过病吧?”
他紧紧看着我,抿着嘴。我不知所以然,“怎么了?”
他说:“好苦。”
奇怪的看着他,小孩似的,喝药当然苦了。耍什么脾气?
他又说:“我嘴里苦苦的。”
哦,明白了,我笑了。
凑过去,把嘴贴在他苦苦的唇上,真的尝到他嘴里的苦味,真的好苦。我爱他的,总是希望他快乐,没有半点苦涩,于是我把这苦涩转手到我这里,竟也觉得是种幸福,是种幸福。

他眼里燃着兴奋的火,绿色的荧光中包裹着橘黄色的火焰。
结束这个吻,我们深深对视。
我说:“据说,美国有专门为同性举办婚礼的礼堂。”
他点头。
“那么,现在我愿意向你求婚。”我微笑的舔着嘴唇上的药味。
半晌无言,他低头抿嘴,等抬起头的时候,嘴角牵起很浅的笑容,他说:“我相信。”
他说我相信。
我觉得很欣慰。

白天躲在家里,以防新闻追踪。
晚上我们扛着帐篷到海边过夜,听着潮起潮落的声音,闻着略带腥味的海风味道。夜晚的海边略现凉意,海潮哗哗的冲上岸,我们沿着海边散步,印下串串脚步,周围很寂静,只有海风轻轻呼啸,海水悄悄涌动。
日出我们是不看的,神奈川的日出,上中学的时候我们就一起看过无数遍了,我们只看星星,找摩羯座。可一直没有找到。
我对他说:“看来星星们是不肯出来见咱们。”
他困成一团,整个人挂在我身上。喘息呵在我脖子上,痒痒的,惹得我一身的燥热。正想趁其不备,做个偷袭,却听他清清楚楚的说:“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我眼里一热,明明是幸福的,明明是愿意的,却总是抱着不自信付出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的,这是他想要永远的态度,和别人是那么不一样。别人是努力抓住,他却潇洒放手。他宁可他喜欢的那只风筝一直远远的跟着他,也不愿意把风筝放在屋里,天天面对,直到破损。
倔强执著死心眼。真是怪麻烦的。
我大概是觉得被伤害了,只是他不是故意的,我便原谅他了。

我说:“你不相信会永远这样吗?”
他不答。
我说:“我们试试好了?我倒愿意和你试试。”
他摇头,“算了。”

算了,算了,恋爱的时候是一回事,生活在一起又是一回事了,当恋爱牵扯到生活实际的一面的时候,流川恐怕不愿意看到曾经的海誓山盟变得原形毕露吧。可是,在这个时候,我还是想试试,侥幸的想着:也许我们是不同的,也许真的可以天长地久呢。
流川不信,他躺在我怀里,鼻子吹着鼻涕泡泡,快乐的睡觉了,不去想明天。好潇洒!

鱼住学长的儿子送了我们一本折纸书,我们就对着天天研究,我折了许多东西出来,学了很久,流川还是不会折,他很气恼。
有一天他看着我折的东西说:“无聊!”
我说:“吃不到葡萄的狐狸!”
他把我打到一边去,自己折纸。
过了好久他抬起头,把一个叠得乱七八糟的纸鹤给我,“送你了!”
看着那个丑陋的纸鹤,又看看他,我说:“这纸鹤够个性的!”
然后我把这个纸鹤小心的叠平放进钱包的内部,“放心了吧!”我笑道。
一个孩子般的游戏也能让我们沉迷半天,一个小孩都不稀罕的纸鹤都让我视若珍宝。我们在一起过那么平淡的生活,竟也津津有味到这个地步。只不过在一起一个夏天的工夫,就已经依依不舍了。
他很仔细的看我,我说:“你要说什么?”
他犹豫了下,还是说:“后天我回美国结婚了。”
我发现一个规律,他总是在说“后天我要去干什么去”,他总是提前两天通知,在他看来任何事情提前两天通知就能搞定,好像这两天我就能把我的感情又收好装箱了,他很看重我嘛。可两天就能控制住的恐怕不是感情这东西。
我说:“知道了。”
“你也回东京吧。”
我点头。
过了一会儿,我问他:“对了,为什么不请我去参加你的婚礼?”
我以为他会说“不关你事”“和你没关系”之类的话,但他只是晶亮亮的看着我,说:“我怕,如果你在,我说不出‘我愿意’来。”
我还不算夸张,但也满足的一塌糊涂。只是不明白我们还在互相折磨什么,等待些什么。
我们现在分开是痛苦的,现在都在痛苦,还想什么未来,还想什么永远的爱。
多么麻烦且不合理的决定,非要这样吗?
“你会后悔的,傻孩子!”于是我说。
他还是不说话,做了决定就不改变了。
依着他冰雪的体温,好像可以到天长地久。

夜沉沉的落在我们身边,我们只是安静的搂着。
安静的让人觉得脱离了现实,他忽然开口:“那,如果有一天我后悔了,你还在吗?”
我们都太好强,都怕被伤害,怕付出没有结果,他怕没有永远,所以选择分离。
我随意回答:“那千万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也不知道是谁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的到处都是,这湿度能保留多久呢,怕是不到一时三刻就被蒸发了……

夏天太美好了,可美好终归短暂,还是要继续等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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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他去结婚了,婚礼盛大,新娘子也是百里挑一的漂亮,以前神奈川的许多队友同学都被请去了,每个人基本都拖家带口的。
我琢磨着也应该找个女孩结婚了,就把眼光投射出去,觉得美女们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喜欢比较白净的,不过有些女人一洗脸就原形毕露了,真扫兴。
28岁那年我升职做部门经理,号令一部门的人,身份更加高贵,更是有女人前呼后拥。可就是提不起兴趣。
不过,我却在我的营销部看到了一个人,她是新来的,我进电梯时碰到了她,她看着我一脸不怀好意的笑。辨认了半天,我很惊讶,是那个聪明的女经纪人苏珊。
“你好。”我朝她点头。
她扑哧一笑,“老板好。”
我吹了声口哨,“咦?我竟然成了你的老板了,荣幸。”
她抬抬眼,“营销部的钱是最好赚的,老板多多照顾才是。”
我点点头,看着她,半天我说:“应该问你点什么呢?”
她露出一口白牙的笑,“我不在流川那里干了。”
“怎么?爱上我了,所以过来找我。”我自己打趣,自己大笑。
她不变的笑容,镇定的开口:“你又猜对了。”
我笑容微微僵了僵,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我笑道:“我瞬间提高了警惕。”
她不说话,电梯门开了,我们一起往外走。
她说:“你是个好人,看着你就觉得很高兴。”
她顿了顿,我们对望,但我马上移走我的目光。
她说:“虽然我们接触不多,但这些年我经常想起你来。”
“那是我的荣幸。”我又强调我的荣幸,虽然她的话如此唐突。
她侧头,“现在,你不能再爱流川了。”
我一笑,“不一定吧。”
“你是一个现实的人,我知道。”她停下来,我也停下来,我们站在电梯间对话,“流川是结了婚的人。你和他被分在两个世界了……”
我打断她,“真俗套,怎么能说服我呢,来,换个说法。”
她忍不住的笑,银铃般的笑声,好听的很。
她耸耸肩,“那这么说吧。你们不能在一起,所以你们就总是互相想念,可是又都要继续各自的生活,既让你们顺利相爱又让你们顺利生存方法是有啊,流川找到那个女人了,你不想找一个吗?”她讲话很艺术,我不由的赞赏。
“有道理。”我抱着胸微笑,“毛遂自荐?”
“是了。”她干脆的点头。
这样最好,她不会对我抱有幻想,我说:“那就是你吧。”领先走了。
有道理,看来大家追求的绝对都是自己想要的,只是有时很难事遂人愿罢了。

我就和这个苏珊谈起恋爱来,谈最现实的恋爱。
不能说我不爱她,不过这爱离开了现实是不能存在的,不像和流川,我们要脱离现实来爱才行,都不能容忍对方的背叛,不能容忍中途的结束,我们都太过要求完美,太过要求永远,这样的爱是很难存活。
于是我们选择的方式是遥遥相望,盼望着机缘巧合终有交集的那一天。

她跟我一起看NBA,流川打球很漂亮,我也意兴盎然。
她有时会感叹,“你算是他心里的第一人。”
我笑:“你真是让人高兴。”
她成心,“那也说不定有一天就把你给忘了。”
“嘿!刚夸了你就打击我。”我敲她的头,“我可不吃这套啊!”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还是说属于我们的吧。”她靠在我肩膀上,“你看,我们过几年会结婚,然后生几个孩子,好好的教育他们,让他们努力工作学习,享受人生。我们就安度晚年。到临死的时候,一定都忘了世上能有爱情这个东西了。”她用非常世故的口气说着人生,说的我一阵酸涩,可我喜欢她这样说,说的对,我再脱俗还是要跟着上演这雷同的剧本。
我们的生活不过像是电视剧前面的话:“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真是讨厌这种情节。
我吐口气,“说的对。”
不过,我想我还真是脱俗的,生活没有按着普通的剧本上演在我身上,还有许多事情等待着我呢,离那个子孙满堂,安度晚年的年纪还早呢。

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患上了失眠症,每天晚上就对着空洞洞的黑暗发晕,头疼得厉害,疼痛让我异常兴奋,总是睁着眼睛熬到天明。
这样,工作的时候也是昏沉沉的,经常眩晕。看着一个东西久了,就眼冒金星,犯恶心。如果是夏天的话,恐怕我会请假去美国玩玩,不过那个时候已经是秋天了,总是少了几分兴致,再说工作很忙,又有了女朋友,所以就放下了。
后来竟然开始不时流鼻血了。总是在脑袋一阵疼痛后,我使劲敲它的时候,鼻腔里就滑下鲜血。
因为总是很突然,所以非常吓人。
苏珊说:“你怎么了?上火成这样?”
我开玩笑:“你总是穿低胸,害得我欲火上升呢。”
她大笑的追打我,这件事终归还是没有引起注意。

过圣诞节的那天,整个营销部都辍工了。忙着张灯结彩,我坐在一边吃柠檬和下属们聊天,看他们把整个屋子挂满彩条彩灯。
他们哄我和苏珊让我们趁今年年底结婚。
我大笑着对苏珊说:“听到没有,该结婚了。”
她也笑,“准备好钻石和名车吧。”
大家就说她,女人贪心啦,仙道多好啦,之类。闹成一团。
这时。挂彩灯的人叫我:“经理,你个子高,你来挂一下好吗?”
我应声过去。
爬到桌子上,把彩灯望墙面上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仰头的时候,一阵眩晕袭击了我,一股重力把我往后吸,头顶罩过一个黑幕,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我慌了神,伸手想扶个东西,却捉了个空。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后来椐同事们说,我在挂彩灯的时候,动作忽然一停,然后就直直的倒了下去,幸亏有人在底下接我一下,让我的落地有了缓冲,要不然我早就脑浆崩射而死了。
我醒得很快,送到公司的医务室就逐渐苏醒了,但脑子里的一个部分却绞痛,让我的表情无法保持自然,看来有点狰狞。
医生给我看了一下,说:“仙道经理,你的血压有点高,去服些降压药吧。”
苏珊在一边问:“怎么会这样呢,他身体一向是很好的。”
医生说:“不过你的血压的确很高,导致你的眩晕。”
我愣了会儿神,在他说我血压高的时候,我隐隐的想起了点什么,但不能明白的想起,就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想我是摔出脑震荡了,头总是在晕,还在绞痛。
我跟苏珊说:“我去医院看看,你先在公司等我,一会儿我回来参加PARTY。”
她坚持陪我去,但我这里总觉得我忘了点什么,塌实不下来,不想她跟着。
我说:“你给我买点吃的去,听话,我去去就来。”


圣诞节的夜晚,我跑到了医院。
我碰到一个故交,是我小时候给我妈看病的主治脑科大夫。看到他,我一下子想起了刚才想不起的东西,我妈妈得病就是从眩晕开始的,更巧的是,她也是在一个圣诞节的晚上往墙上挂彩灯的时候摔下来的。由此我才有了联想,隐约的不安。
我到他的办公室和他说起这个问题。
他说:“你母亲这个病的确是有遗传的,你快要29岁了吧。和你母亲患病时间也差不多,你有眩晕症状,流鼻血,血压偏高,这个也是这个病的前兆……”
他越说我的耳朵越是嗡嗡的响,心沉到谷地。不会吧,我不会这么倒霉吧,手脚冰凉,我是很自爱很惜命的,一遇到这种事情就禁不住的害怕。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母亲的病会不会遗传,但是慢慢大了,母亲的死离得远了,就把这个担忧抛到九霄云外了,而现在它在我几乎忘记的时候又出现了。
我看着医生的嘴一张一合,嘴唇颤抖,喉咙干涸。手指不受控制的抖动,我想:我是真的在害怕了。
大夫姓神,是东京的名医。他说了一会儿停下来:“你怎么了?别这样,还没有做检查,只能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也许不是。”
他安慰已经徒然,我控制不了自己的紧张,我脑子里只有母亲生病时的惨状,我还不想死,我活得正是人中龙凤呢。
最后,我哑着声音说:“我想,今天做一个全面检查……”
神大夫紧紧抓住我的手,“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老套的说辞,不会有事的,人人都这么说,但该死的还是死了,不会有事,都是自己骗自己。我讨厌俗套,喜欢脱俗,闹了半天,我是脱俗了,没想到真的是以英年早逝这种形式。

恶性,脑部垂体瘤。手术切除,成功率:20%。在医学上这个可能性可以被忽略为零。
大夫对我说:“你应该早有感觉才对,为什么现在才来?”
我怔怔的说:“对不起……”
我想来个泪如雨下,但眼睛干涩的睁都睁不开。
神大夫轻轻的说:“早点过来住院,不管怎么样,做手术好吗?”
我说:“哦。”
他握我的双肩,“我会尽力的,你要相信我,一定过来治疗,一定,听到没有?!”
我快要死亡的脑子,不争气的脑子,现在充斥着爸爸的眼泪,怜悯的目光,还有流川,流川在冷冷的看着我,他在对我说:“哎,夏天又开始了!”可是可是,我还等得到夏天吗?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们还没有承诺永远呢,我们还没有说相爱呢,我们还没有在神奈川的天空上找到摩羯座。
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我头上顶的再也不是真正的蓝天了,我随时要不情不愿的挥手说再见了。
我只对神大夫说:“请您不要再告诉第三个人了,包括我父亲。”
我没有看他的眼神,无非就是深深的忧虑,无非就是深深的怜悯。
我不喜欢,我喜欢爱情,我喜欢快乐,我喜欢夏天,有流川的夏天。不过现在都不能拥有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尽量像正常人一样的过。在圣诞过完后,开始着手工作收尾,没有去治疗,只服止疼片和降压药。我要好好想想,为了20%的希望值不值得受治疗的罪,如果注定是死亡的话,还不如舒服的去死呢。
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要我接受别人的怜悯这真是比死还困难,仙道彰竟然也有没希望的一天,他竟然也有笑不出来的一天。我真怕这样的目光环绕我,我真怕被这样的目光送上黄泉。
要是让我选择的话,我倒是想让流川知道,他要是知道我快死了会怎么样呢?会说:这是你的事情,和我无关。或者说:哦,那夏天没有你了,真遗憾。再或者:是吗?那么再见。
每当我想这个的时候,就禁不住的使劲笑,瞧我把他想成多么绝情的一个人了。可我就是不愿意想他伤心的样子,我应该是想让他难受的,谁叫他当初义无返顾的不珍惜的。可那不争气的脑子就是不愿意想,稍微一想,就头痛欲裂,难受死了,我快忍受不了了。难道让他为我伤心一下都不行吗?

我开始数日子,等待夏天。
这个夏天,如果你没有来找我。那么没有人再陪你了,没有了。

八.


我在我29岁生日的前后辞去了工作。
我跟我爸说:“想休息一段时间,换个心情,找个新工作。”被他臭骂了一顿,说我不知道上进,不为以后着想,幼稚不负责任,跟我妈一样。
我享受似的听着,一句话也没有顶,我甚至盼望他再多说几句,要是以后听不到了多遗憾,多遗憾啊。
老头真的是老了,以前都没注意。满头的白发拿最好的染发膏都遮不住呢。要是我能活到满头白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我尖尖的头发全都白了,一定难看得很,想象不出来呀。
高中的时候,越野说:“等咱们都老了,什么都干不了了,篮球也打不动了,多没意思,还不如早早就死了呢。”
我说:“是啊。”
可是事情真的落在头上,我可以年纪轻轻的死了,却留恋得不行,害怕得不行。
那段时间,我对谁都非常好,非常体贴,也许和我以前的作风有点不同,虽然我自己并没有感觉。但是,朋友常常看着我说:“仙道,最近你变了好多哟。”
越野和他那个准备爱一辈子的女孩分手了,拉我出去喝酒,在酒吧里又勾搭了一个。要在以前,我也会逢场作戏的找上一个,不过现在我变成正直的人了,酒色不沾。把越野吓得直摸我额头。
有的人也许在这种情况下会刻意放纵自己,但作为我,从来没有束缚过自己,到了这种情况下反而要刻意束缚一下了。我想:要保证自己在不接受治疗的情况下,至少活到夏天。
我要亲自把游戏玩到“GAME OVER”。

三月份,我一个人去了神奈川,在那里过了一个月。
我每天都坐在海边钓鱼,每一条钓上的鱼都珍惜的放进桶里,再也不用担心会把湘陵海岸的鱼钓光了,我的时间不多了,这样倒好,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我把钓到的鱼送到神奈川的同学家里。
人们都记得神奈川过去那个年代有一个叫仙道的头发尖尖的篮球打得很好但待人温和却又说不出的冷漠的男孩,如果我死了的话,不知道他们能记住我几年呢,十年,我希望是十年,不用太长。
人类的记忆绝对可以有这样强大的功能。可是……
记得了,在某个早上,会说:“哟,你记得那个男孩吗?叫仙道的,很年轻就死了的那个……”心平气和,云淡风轻。
人类的悲伤就不会持续那么久,记忆不刻意的留下,但悲伤越来越淡。
我越想越远,我就喜欢想很远的事情,连这样了,也还在想好远的事情。
苏珊每天给我打电话,说要过来陪我。
我说:“在我们结婚之前,还是各自珍惜独处的时间吧。”
她被这句谎言轻易的说服了。

去鱼住学长的寿司店教小孩折纸,和鱼住聊天。
他说:“仙道,你这样的人,明明什么都不坚持,可是感觉你老是在坚持找一样你能坚持的东西。”
他像个哲学家,不了,不能和这种勤于思考的人老在一起,我快死了,不想思考了。像流川那样,仅凭直感生活吧。

我就去找樱木,吃彪悍女孩做的饭。
可是樱木看到我手腕上的表,对着我大声叫嚣,说我抢了天才送给狐狸的表。我告诉他:“今年夏天我就会还给他的。”
他还骂:“臭仙道臭仙道。”
真要命,对着他很容易想起小的时候,万一泪湿衣襟就不好了。
临走的时候,他嘟囔着说:“还以为狐狸要跟你好了呢。”
“你喜欢我们好吗?”我含笑的问他。
他说:“哼。变态!”
我恍惚的笑着,一点都不生气,“怎么会变态呢?我可是会一直一直爱他的。”这种类型的话就叫做誓言,我是从来不信的,从来不屑说的,因为我不能保证它的真实度,现在我就能保证,绝对能。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
樱木难得的沉稳的看我半天,看来我是够真诚的,连樱木也信我说的了。

在神奈川故地重游了一遍,四月底回到东京。
我到东大的运动场看台上看新的热血们踢球,像上大学时候一样。
有的时候坐着坐着就开始流鼻血,有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晕过去,可是一直没有人太注意我,大家都忙着踢球,学习,谈恋爱。
在接近夏天的月份,谁也不会去嗅一下死亡的气息。

苏珊终于发现我的不对头了,我躲着她,在外面找了间非常小的房子住,一直不回家。
她在一个晚上堵在门口等我。
从我开门到进屋,她紧紧的盯着我看,她不是流川,如果是流川的眼睛的话,我会觉得浑身冰凉,变的透明起来,可是她看着我,我没有感觉。
进屋我放CD给她听,请她跳舞。
她认认真真的对着我说:“仙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最近实在太不对头了?”
她开始总结我几个月以来的动向,列举我不正常的表现,综上所述,她开口问我:“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不耐烦起来,不知好歹。
我就仰着脸对她说:“我要死了。”看她一脸类似于狰狞的愕然,我心里恶意的高兴起来,这高兴薄弱死了,没一会儿就消失了。
她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彰……”
我立刻开口,把我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她说了。包括这种病的遗传性,手术成功率之低等等问题。
最后,我说:“我要死了,不能和你结婚了,真的是件很遗憾的事情。”
她保持着愣愣的表情。瞧,我就是怕这种表情,好像在说:不会吧,仙道你也会这么倒霉。不会的,你骗人的。
为什么我不能这么倒霉,我也是人,却偏偏被人捧在高高的位置上,人人都依赖我,认为我永远不会倒下。现在倒也好了,让他们也知道我要走了,知道我也要像个普通人一个很弱的人似的死了。
“去做手术好不好?”
就知道她会说这个,我耸耸肩,说:“行了,不说这个了,咱们跳个舞吧。圣诞的时候没有参加PARTY,你不想……”
她迅速打断我,用5分钟不停的快速语气数落我的不争,劝慰我一定要接受治疗等等。
她的声音不绝于耳,让我烦躁异常。
我忽然把手里CD摔在地上,用缓慢的语速的对她说:“做手术也没有用了,你知不知道,我是看着我妈怎么死的,我用不着任何人教我面对这个病的时候该怎么做,我早就知道了。”
她哭了,我不知道原来她对我的感情还可以到为我哭的程度,我心又有点软了,我坐在床上,半天说:“非常抱歉。苏珊。”
她流着眼泪,“你这一辈子,得到的东西太多了,可真正想要的却总是得不到,你又不要别人可怜你……”
哦,开始替我回忆我的一辈子了,我伸手看看生命线,还挺长的呀,怎么这么就死了呢。还不到三十就有资格说我这一辈子了。
“算我求你了,好不好,至少住院吧。”她说。
我淡淡的说:“我没有钱,我要留给我老爸……呵呵。”我冲她眨眨眼睛。
“你说什么呢?”她又急了。
我起身拉住她,“算了,放弃我吧。我们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我的事情我会用最好的方式解决的,最好的,相信我。”
她对着我一滴一滴的不停的流眼泪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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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5 13:24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贴士:看帖回帖,那是一种美德!
六月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美国,很想见见他,说不定是最后一面了,这么煽情的场面这辈子一定得经历一回呀。
在机场我打他留给我的电话,是一个轻柔的女声接的,应该是他的妻子。
再过了20分钟,他开着车出现在机场,我们像电视里的神秘接头般的,我左右看看的确没有人注意,就上了他的车。
他戴着墨镜,看看我,“你怎么来了?”
我咧着嘴笑,“来出差,办点业务。”
“去哪里?”他问。
“这个呀……一时想不出来。”我把窗户摇下,又转头对他说:“不如你给我找个地方吧。”
他愣一愣,然后加大油门。
我吹着口哨,“开得很不错啊。”

出乎意料,他竟然把我带到他家,我见到他的妻子,在电视上看来非常漂亮的女孩在生活中卸了装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只是个子很高,身材苗条,一头的长发披在肩上,她从我一进门就带着笑意的看我。
流川带我去书房。
他问我:“你到底来做什么?”
我歪着头盯着他,不说话。
他也回望我,一点都不退缩,但一会儿眉毛紧紧的蹙了起来,眼里露出精光,他走近我,“来度假?”
我把手放在他脸上,“你,可以吗?”
他眼睛一动一动的从我的脸看到脚,最后点了一下头。

我们做游艇出海,我不太敢游泳了,万一在海里犯了病,那就真的英年早逝了,他也不游泳,坐在甲板上让风把他的头发吹成乱草堆。
他从来不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我身边。
船上有一个古老的CD点唱机,我问他有什么CD,他说不知道。
于是我投了个硬币进去,“好吧,暂且听听它唱什么。”
点唱机质量之差让我们捂起了耳朵,但是有一首很怪异的英文歌曲,词也听不太清楚,大概是:
“我永远不再堕入爱河,
恋爱实在代价太高,
因此我只预备与你共度一年,
我们将在阳光下歌唱,
我们将每日欢笑,
然后我将离开,我的爱,
我将起程而去……”

恋爱的代价实在太高,所以我只预备与你共度一夏,我们在美丽温热的夏季相遇相恋,以为拥有了对方就拥有了全世界。所以在失去全世界之前,我要向你道别,在同样美丽的夏日告别。
我转过头对着若有所思的他,学着电影上的话说:“哎,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
他果然很不爽的白我一眼。
“不告诉我吗?”我继续问。
“你还没死,我不知道。”他说。
“我死了,你一定会很寂寞的……我的位置别人代替不了的。”我看着他说,他慢慢的转过头。

他的眼睛深处有一个亮点,对我来讲,这个亮点总是不经意的栓住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总是在想,在茫茫人海中,你挑中了他作为你爱情的对象,一定是在他身上发现了自己留下的印记,看到了吸引你的灵魂。这个发现和看到不需要时间,只是你在偶然间不经意的捕捉。
因为这份不经意,所以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就爱上了的。
也许就是因为太珍惜这样的爱,才怕它破灭,消失在琐碎的生活当中。
同性的爱很难被人认可,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连它的真诚度都会被人怀疑。在外人看来变态的爱实在不能长久。在一起了,我不知道,我们天天相对,日日相处,处处躲避,是否真的会快乐幸福。
我不敢相信“我只要你你只要我这就够了”的话。
我永远都想得很多很远。
如果我活着,我会考虑这些的,但这个时候,我想:倒也好,没有承诺的永远也成了永远,我们会拥有一份绝对忠诚纯粹的爱情,这个,那些活到100岁的老人也不一定会拥有的。毕竟永恒这种东西太难成就,我们所说的永恒其实只不过短短人生百年,但把什么东西承诺上一辈子来,还是觉得太长太长。
我拿我的生命换来永恒,这是不吃亏的买卖。而且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的。

“你怎么了?”他声音非常温柔,和平日里的冷冰冰有极大的区别。
我的心颤了一下,他酝酿暖意的声音好像是久冻的冰山深处透出火山爆发的前兆。我紧紧的抱住他。
人家说,人生道路漫长,有许多丰富多彩的东西在你生命的前方等待着你,可是对于我来说,所有带有生命色彩的东西,已经全部浓缩在我面前了,容我在短暂中选择一下。说不定,还有什么东西是我该得到的,还有什么是我该懂得的。
不过,就算千万种选择摆在我面前,我也会义无返顾的选择我怀中的他,至少他是能让我切实的握在手中又能让我如此幸福的。
“哎,你知道郁闷最佳表现形式吗?”
他像过去一样用那双清冷透明的眼睛使劲打量我,皱起了眉毛。
“你脑子里想些什么啊?白痴?”
“叹气。在这里不停的长吁短叹,最简单的一种方式。”我带着寻常的微笑说,“心情沉重,却没有哭的勇气和动力,眼泪在阳光下被蒸发干了。身体中却有种沉重的东西无从发泄,胸腔被压的难受,只好大张开嘴呼气,没有任何快感可言,只是苟延残喘……”
过了很久他开口,“你很爱我?”词不达意的问题。
我笑,“美丽的字眼,我们向来无权拥有……”
“你不问我吗?”
我耸耸肩说:“懒得。”
他动了动嘴角,把两汪清水般的眼睛微微眯起,阵阵水气从眼中飘散。他颤颤悠悠的凑过来,我颤颤悠悠的吻了他。

我们在海上厮混了一个礼拜,他回球队进行正常训练。
我却被邀请和他妻子见了一面。
她开门见山的说:“你跟他有感情,那是当然,但凭这点爱情撑不过什么日子,我知道你们的规矩,不会干涉,我会去巴黎度假。不过我和他是正常的夫妻,希望你不要有过分的想法……”
她没有说完我已经不耐烦起来,尤其现在我格外珍惜时间。
我简单的说:“心照不宣吧。”
她抿起嘴来,很含蓄的笑,喝了口咖啡,抬头说:“我明天的飞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荣幸能见到你,以及你太太……”
“这个,难说。会有机会吧。”我转转眼珠,敷衍她。
她说:“你看,有的人就特别奇怪,非常容易寂寞,却很容易习惯寂寞。他好容易找到了解自己寂寞的人却无法拥有,就算拥有了却又怕失去……只要活着一天就在不停的担心……”
“在说我吗?”我直截了当的问。
“你们都一样。”她自以为一针见血。
我淡漠的不再说话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只有我们最精确的懂得。

九.


我们愉快度过夏天的时候,却发生了件意外,使得快乐不得不提前结束。
我和流川在夜里3点左右出了家门,到人丁稀少的街上溜达。
接下来的情节概括起来就是,飞来横祸,奔驰过一辆超速拐弯的车,俗套的情节在我们身上重演。
我不知道车是否应该撞到他,反正我是踹了他一脚,车很自然的撞到我。这很自然,即便我不踢他,车也一定会撞到我的。
但流川,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一点我想看到的东西。至少我在医院病房里醒来的时候,看到他正看着我,很难分析他目光的化学组成,但产生的化学反应却是显而易见的,整个病房里充满着水蒸气。
他没有哭,但房间里却是湿湿的,好像房间在替他哭。
他对我说:“你的左臂骨折……”
我看到我的左胳膊绑着厚厚的石膏。
他低头吻吻我胳膊上的石膏,石膏发散着很有质感的味道。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在医院度过,他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来看我,我被安排在特护病房。因为自从车祸后,我就不停的呕吐,他不明白怎么回事,我知道是我不争气的头脑的问题。
他要求我去做检查,这个提议让我不得不马上离开。
本来我是打算让他知道我的病情的,让他为他曾经的不珍惜,为他曾经的离开,为他曾经的任性付出代价。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没有意思。我们都快乐过了,何必要一个人内疚呢。
我决定离开的前一天,他坐在我床边喂我吃饭。虽然我的右手可以吃饭,不过他的右手我更喜欢。
我对他说:“以前我有朋友骨折时绑石膏,大家都会在他的石膏上写下祝福,写平日里不好意思说的话。如果我现在在神奈川或者东京,石膏上一定已经写得满满的了,不一定有你的地方。可现在正好在美国,整个石膏都是你的,你写点什么吗?”
他又嫌我无聊,哼了一声。
“你不写可是会后悔的,我这辈子就骨折一回。”我笑着说。
他还是哼我。
我耸耸肩,“那算了。”
我们吃过饭,靠在一起说话。

我的话变的比以前多了,我实在是很想多和他说说话,我的口才那么好,以前没注意发挥过,真是错误。
我们以前打球的时候,我经常迟到。于是提起迟到这个话题。

我告诉他:“一个喜欢迟到的人常常被认为是不在意的人,你相不相信,其实这样的人才是最在意的人。他时时刻刻提醒别人他的存在,他永远造成一种他不在了别人就会怎么样的感觉。在众人等的焦急的时刻出现,自己的价值就真的体现出来,体现在众首期盼中。”我以前就是这样,总是在想别人需要我。

“你知道吗?一个人在和在乎的人约会的时候是很容易的迟到的。因为他会刻意的。坐在家里想:我为什么要去早早等他呢……因为在乎就更怕失去。”

我在说实话,每一句都是实话。
我忘了我们说到什么的时候我就睡着了。

反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阳光灿烂了。他应该去训练了。
我爬起来,开始收拾东西,行李还在他家里。我匆匆办了出院手续,跑到他家把护照和钱都拿上,尽量精简了东西,只背了个书包就去订机票回日本。
我不像他,走的时候会给别人一天的准备时间,他太残忍,他还要看着别人痛苦一天,我不一样,我不会看他痛苦的,看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在飞机上,做了个很遥远的梦,一个黄昏,他来陵南找我一对一,那个时候我们都年轻的不象话,拥有着像全世界一样长远广阔的人生,不由得有些年少轻狂,互不相让。他美丽的眼睛,绚丽的球技,苍白的肌肤,还有还有似曾相识的灵魂。因此这场球好像要打到地老天荒。
然后猛然的我问他:“你爱我吗?”
他说:“不算吧。消遣寂寞而已……”
带着一额头的汗醒了,我大大的吐了口气,这个最简单的表示最郁闷的方式。却无法挥去心头的沉重和灰色。
我大口大口的喘气引得空中小姐过来看我。
“先生,你脸色很差,没事吧。”一脸的善意。
我摇摇头,继续合眼休息。
“年轻人。”身边的一位老人跟我说话了,“你脸色这么难看,刚才看你睡得很不好,不如我陪你聊聊天吧,再睡下去,你会难受的。”他一口蹩脚的英文。
我应允了,无所谓,难得有人愿意与陌生人沟通。
他是一个法国人,来日本看朋友。他有幸福的家庭,有漂亮的夫人和可爱的小孩。我觉得他是很久没和人沟通过了,和我说了很多很多,我静默的听着。
说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问我:“你呢?年轻人,说说你的事。”
我玩世不恭的冲他耸肩,“我?乏善可陈。”
他笑眯眯的看着我,“不不,你只是心高气傲。”见我没什么反应,他说:“那说说你的朋友。”
我绞尽了脑汁,最后说:“我没有朋友。”
他大笑起来,“你心高气傲,不屑和我说你的朋友。那么我换个说法,说说你的恋人。”他还调皮的眨眼睛。
轮到我大笑了,“恋人,太多了。不知道说哪个。”
“一定有一个是最在乎的。”
我笑,“的确,不过我不想说。”停顿了一下,“他不算不在乎我,我心高气傲,不想提。”
“是吗?”他处变不惊的笑。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疲倦忽然爬满全身,于是决定睡觉,睡一个不做梦的好觉。
直睡到快到日本了,梦总是断断续续的,年轻的我们互相追赶着打篮球,大口喘气,挥汗如雨,阳光灿烂,他的味道很清淡却很有刺激性。
该下飞机的时候,那个爱说话的老人忽然对我说:“我看他还是很在乎你的。”
???我不明白结论的来源。
他笑着指我左臂石膏下侧的一个角落,“那个篮球运动员很冷漠的……但我没想到哦。”
我顺着他所指看一直被我忽略了的石膏,在我的手轴侧处端正的写着“流川枫,RUKAWA。”
他的作风一向简练,不多说一个字,不多做一件事。甚至在表达温柔的时候也不用温柔的表达方式。
我抚摩着他留下的字迹,抚摩着他在石膏上留下的吻,这一切一切都是他给我的极少的温情,但足够我咀嚼一生的。毕竟我的一生是那么短暂,他给我的再少,也足够了。
下飞机的时候,我在流泪,真的很高兴,还有力气流泪。这是他给我的力量,我感激他。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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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5 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贴士:上传图片,每层楼请不要超过两张,以保证最佳访问速度!
回到日本,麻烦事情接踵迩来,没想到走了没两个月,好像全日本的朋友都知道我生病的事情了。每个人都悲天悯人的看着我,狠不得对着我嚎啕大哭才能一解心中郁闷。我很讨厌这样的生活方式。
越野对我说:“仙道,从来就不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从来就没明白过,你从来不去过正常的生活,你老是跟正常人有那么点不同,让人难以把握。”他看我的石膏,“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出去旅游,摔了个骨折回来。头一回吧。这倒好,不枉此生了。”
我马上回答:“没错,就是不枉此生。”
他坐在我身边说:“你知道吗?现在我不相信爱情了。”
我说:“哦,恭喜了。”
他笑了,“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生命,反正无论在什么境况下我都不会放弃生命的。”他想鼓励我,可是苍白无力,在我面前这种对白是苍白无力的。
人人都来劝我治疗,我爸爸老泪纵横的时候,我才真的有点痛心了,我爸他太无辜了,很长寿却总是在送别人。死的人比他幸福的多。

我偶尔吃药,偶尔去医院做放射性治疗。偶尔和苏珊出去吃顿饭,偶尔回家给老爸做顿饭。每天每天重复着,重复听着众口一词的劝说。不断重复着暗夜里的头疼,兴致来了,就爬到窗边看天上稀廖的星星。
苏珊总是来找我,陪我去医院。后来我觉得她烦了,轰她走。她倒是很痛快,她说:“其实我没什么不满意的,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大概有100多天。虽然不长,但在这一百天里,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快乐,非常的快乐。你是一个光彩夺目的人,认识你和你在一起算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事情了。等以后我嫁了人活到死了,身上还带着你的光彩,我很高兴,彰,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我们互相祝福了,正式分手了。
她很快就有了新的男朋友,还不错,一切顺利。

到了冬季,忽然听说,日本国家队集中训练的消息,NBA著名选手流川枫应招回国,参加此次的集训。
冬季他是不会来找我的。他只属意于夏季。
越野来问我想不想见他,我说:“不想。”
他语重心长,“为什么,仙道,何必呢?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要坚持吗?如果你不见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真是可笑的说词。
我慵懒的说:“该说的该做的该结束的一早就完成了,我脑子虽然坏了,但现在还清醒的很,不用你来教我。”
他对我没有办法了。

我一个人住在我的小屋里看盗版VCD,头发有些稀疏,就顶了顶帽子,把酒当水一样的喝,我的酒量一向是很好的,慢饮独酌也可以喝下一瓶。
我偶尔会无法抑制的在想他,坏到的头脑好像现在只剩下这个功能了,经常会想起我们的过去,一点一滴,都把它从记忆的深处挖掘出来。
不能不说,我是无比的留恋。

因为新年是他的生日,所以之前我给他寄了一张卡片,写着:“生日快乐!”签上自己的名字,总觉得还缺点什么,就又添上“我爱你。”写上了却后悔了,这个时间不该再说和爱有关的话题了。但笔迹已经印在卡片上了,就不忍抹去。想了一会儿我把他送给我的那只丑陋的纸鹤放进了信封里。

新年的晚上,外面很热闹,街市挤满抢购打折商品的人,行色匆匆的人群洋溢着快乐的气息。一年的结束,代表一个新的开始,可以把一切痛苦扔在旧年,前面还有整整一年呢,有的是时间。
我在街上溜达了一圈,自己回家了,把电话线扯掉,手机关掉。这个人人都得到希望的新年,我不想去打扰任何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我没有锁门就坐在床上发愣了,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开灯没有开电视,就只坐在有一圈月光的床上发愣,整个屋子飘着一股悲凉的气息,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营造这么一种气息,我不是故意的。
但在这种气息中,他来了。
我更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来。
我只听见轻轻的推门声,他走进来,他把光都挡在身后,他只是一个黑影,看不清楚表情,或者他没有任何表情。两个发光体慢慢移动至我面前,月光渐渐褪色。他脸色苍白得不像真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
我没有说话,只看他,再多看他几眼,欣赏他特有的冰冷,特有的明亮,特有的灵魂,一切吸引我的特有,只有他流川枫拥有的特有。
一会儿我轻轻的说:“嗨!生日快乐。”
半晌他还是没有反应,就在我要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忽然他目露凶光,一把扯掉我的帽子,动作很快,让我吓了一跳,他狠狠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我很惊异。
他沉着声音问:“你这个混蛋!”
我耸耸肩笑了。骂人的小孩!
他很生气,气什么,气我当初的不辞而别,气我对他的隐瞒,这到也好,说明他是在乎我的。
他的拳头都握起来了,面色越发苍白。
我说:“枫,我死了,你会哭吗?你觉得……”
我话还没说完,他回手就给了我一巴掌,“你白痴啊!”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眉头皱紧了,眼里是不可置信的愤怒。
你终于知道要失去我了,终于有愤怒激动的一天了,也会痛心疾首了。我的内心应该充满胜利的快感才对,但我很难过,我喘不过气来。
他拿出我寄给他的信,摔在我脸上,“要干脆利落的结束,为什么还要寄这种东西给我!混蛋!!”
他剑拔弩张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了。
我们对视良久,他的眼里充溢了满满的泪水,他硬是眨都不眨一下,不让泪水掉下来,他努力睁着眼睛,目光不曾从我身上移开。
“是他们告诉你的?”我说。
他不回答,与我僵持着,倔强的输送着愤怒的目光,却仍不肯让眼中的水落下。也许是隐忍的关系,他全身颤抖的厉害,他的喘息声在黑暗的沉默中非常明显。我站起来,把他搂进怀里,想平息他的颤抖。
很紧很紧的拥抱。
我对他说:“枫。以前在东大上学的时候,旁边有一所高中,那里的高中生都非常喜欢打篮球。那里面有一个小男孩很像过去的你,个子高皮肤白又喜欢耍酷,也留着一头刘海,很黑很亮。他骑一辆单车上下学。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我开着车跟在他后面很久,一直跟到了他家,才看出那根本不是你。我很失望,其实我知道那个时候你在美国,根本不可能回来,可是看见他我还是不自觉的跟过去了。等发现不是你的时候,我已经迷了路,把车开到一个死角,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那天我在外面绕到晚上10点才回去的。从来我就很害怕迷失的感觉,你却总是让我迷失……现在好了,我不用再迷失下去,我不用再寻觅你等待你了……”说到这的时候,忽然感觉脖子冰凉起来,有滴滴液体落在上面。我就不再说话了。
我们相拥着,他的手也搂紧我。冰凉的液体源源不觉的落在我的脖颈上。他流泪,尤其他为我流泪的样子一直是我想要看到的,可是今天,我却不忍心看了,我只让他靠在我肩上,只感受他悲伤的眼泪。
“我不想你死。”以为这世上不再有声音的时候,他却出声了。
我也把冰凉的液体撒在他脖子上。
他从我怀里挣脱出来,来对准我的眼睛。他满脸的泪痕,眼睛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倔强。
“那也没办法。”我笑。
我又问:“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要我死呢?如果我从你生命里消失那也是我的选择,这是你说的,我记得。”
看他没有答案,我很潇洒的微笑:“你是不相信永远的人。可你却想要个永远的爱情,而我真的就是给你永远的那个人。我这一辈子不会再爱除了你以外的人了,到临死的那一天,我脑子里想的也都是你,都是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我会微笑着死去,那是因为我脑子里只有你。”我看见他泪水一滴一滴晶莹的滴落,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不发一言。
“我爱你极深,是因为我把本来时间很长的爱浓缩到短时间里了,永远永远也不会淡化了。一直到我死都不会淡化了。这是真爱,你一直想要的永远的真爱……我给你……”
“我现在不想要了。”他打断我。
我哈哈的笑,“你一会儿一个主意啊,枫,你执著想要拥有的东西,真的到了手里,你又不要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买来的东西就不能退货了……”
我也说不下去了,笑容虚弱的撑不住了。只能不停的流眼泪。
要是有可能的话,还是让我活到白发苍苍的,让我们裹在一起,成天对着生厌,吵架,吻着他的满脸皱纹入睡。有可能的话,还是这样的好,或者我们在40岁的时候就不再相爱了,我讨厌这个流川枫了,我们义无返顾的分手,谁也不再惦念谁了。这样多好。
人总是想得不到的事情。
我记得每一次结束都是他说了算,这次也轮到我了。从一开始我就准备做那个主导局面的人。现在做到这个人了,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你知道吗?从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一个太过要求完美太过执拗的人。你打篮球的时候总是想着如何打败对方,如何更加精进自己的技术,唯一的目的就是胜利。你想要一切都完美,爱情也要完美到专一永恒的地步,但当一切都完美无缺的时候,你又后悔了,你觉得原来你想要的并不如此,你想起来了,其实体味的过程是愉悦实在的,无法拥有这些过程,那个结果变得不再重要了。可即使你明白了也没有用,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就是要死了,没人再陪你打球陪你过夏天了。很遗憾。”
“我只希望在你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想起我,你还会不由自主的笑笑。我留给你的都是最最真挚宝贵的……”
他忍无可忍了,“我不要。”
我怜惜的看着他苦笑,“那你要什么?还想要什么呢?我倒听听看。”
他缓慢认真的开口:“去做手术。”
我“噗嗤”笑了出来,“没点新鲜感啊。”
他眼里闪着耀眼的光,“你不肯为我活下去,怎么会是真心爱我的?”
长久长久十一.


我住进了医院,等待做那个成功率只有20%的手术。我琢磨了一下,普通人还是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吧。又或者我不甘心,换了谁都会不甘心的是不是。
知道我同意住院的消息,朋友们都长舒一口气,排着队来恭喜我,好像我今天住进医院,明天就能活蹦乱跳的出来了。

重复着每日每日的治疗,难得看见流川枫温柔的一面。
他每天晚上过来,带来晚饭和我一起吃,吃完了,也不着急走。他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发一言的看着我,我喜欢这种感觉,他很老实很听话,不用担心他又冒出什么新想法,说什么后天我就走了的话。 闷的时候,他就在一边拍篮球,发出啪啪的声音,清脆悦耳还有种拉回岁月的感觉,心情很自然的振奋起来。有的时候,会忘了自己也是个得了绝症的人,没几天活头了,那个流川真的是个永远把握着青春的人,到了任何一种境地,他都不允许自己放弃。所以在他身边久了,竟然也会做梦了,会做梦的人也很快乐的。

越野带着新女朋友来看我,他说这个女孩是他准备结婚的,过一辈子的,他强调向我指出:过一辈子和爱一辈子是有区别的。
我说:是是是。
有几次和流川碰了个正着,趁流川出去,他说:“仙道彰,你是那种纯种的重色轻友的动物。我无论劝你什么你都不听,为什么流川枫说了,你就听了。”
我微笑,“这么看来,我还真有点重色轻友。你说重色轻友的人是不是都很长寿。”
越野一副实在受不了我的样子,“要是你这次手术成功了,打算怎么样?”
我眯着眼睛想了好半天,“大概……和他结婚吧,如果可能的话。”我口气十分不正经,还是把越野吓了个半死。他的女朋友很不屑的瞥我一眼,好像看不起我的样子。哦,同性恋嘛,人人得以诛之。我不在意的冲她有些挑衅的笑,她反倒红了脸。
越野临走的时候,考虑了半天,又忸怩的把女朋友轰到外面去,才对我说:“不管结果怎么样吧,我支持你的选择。”
天,这么老套的说辞差点把我眼泪给感动下来,我把嘴角扬起很高,冲他点头。他淡淡的笑:“这才像你。”

流川有很高超的削苹果技术,他可以削一圈不断的苹果皮,但姿势却像是在削土豆。每天他都会削一个给我吃,我笑他:“为了给我削,练了很久了吧。”
他不说话,难得的也没有哼我。
我吃着他的苹果,问他:“如果我好了,你会和我一起吗?”
他不说话,还是不给承诺,到了这地步了,他仍然不给承诺。
他把一个削得极为perfect的苹果递给我,我盯着那个苹果迟迟不接,看看苹果又看看他的脸。
他有点狐疑,紧接着不耐烦起来,“吃不吃?”
我只是笑,喜欢看他两眉那道轻轻的鸿沟,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一偏头躲过去,看看手中的苹果,看到一个烂处,以为我是介意这个,就说:“那就不吃这个了。”转头要以神射手风范投进垃圾筐里,被我及时拦住。
“得得,我没说不吃啊。”我拿过来,琢磨了会儿,我问:“你真的什么都要求完美吗?苹果也要吗?”
他不服气,“已经坏了。”
看,这就是他,只要有一点坏处一点的不完美也不去拥有,可大家都这么大岁数了。
“你说你对我苛求也就罢了,对人家苹果也这么厉害,它辛苦长这么大,本想给个好人吃的,却因为一点腐烂被你扔了,你一点都不考虑它的感受。”我举着苹果端详却不吃,笑嘻嘻的逗他,举动很无聊,果然被他斥责为“白痴。”
“那我问你,你只吃完美无缺的苹果吗?”。
他调整眼睛的亮度,调到大概100瓦那么亮,晃得我眯起眼睛。然后他说:“对。”口气像有点挑衅,他听出了我的一语双关。
我不紧不慢,“那如果没有呢?”
他100瓦的眼睛继续表达着挑衅,好像在说“那又怎么样?”
果然,他说:“那就不吃了。”然后马上说,“这个问题没有讨论的意义。”转头不看我,托着下巴摆明不想和我继续这个话题。
对他的任性,我早就习惯,无所谓的。
我吃着苹果,他依然沉默,这个沉默持续了16分零19秒后,我对他说:“都一样的,迟早都会腐烂的,不如趁着它完好的时候好好的把它吃完。”
说完,我不再看他的眼睛,不知道那100瓦的亮度会不会再次增强。我知道他在看着我,虽然我没有看他,但我能感到他冰凉的目光,让我全身透明起来的目光。
他忽然伸手碰了碰我的头——勉强梳起的朝天发。我看他,他嘴角衔着个若隐若现的笑,眼底藏满了各种各样的表情,挤在瞳孔的正中间。
他说:“你真傻。”
其实我想世上的人不必聪明,只要一点点小智慧就可以过的非常好,懂得调整人生的方向又把握的住自己,既不好高务远,又不会没有成就,明白该在什么时候及时转换目标。
聪明的人知道世上的许多东西对自己都没有意义,只有非常少的几样东西才是真正想要的,所以就紧追不放。
我苦笑起来,非常苦涩的一种笑。
最后我对他说:“你才是真傻呢。”的没有声息……我动摇了。他竟然会这样说,竟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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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5 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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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平时,他陪着我的时候很沉默,托着下巴坐在那里发愣。
我看着他的手,托着下巴的手,骨节宽大,手指修长,指甲剪得短短的。我把他的手拿过来,上面长了茧子,触摸手面中央硬硬的茧子的时候,不知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在驱使,我说:“不如,我们去打球吧。”
他眼睛忽悠的亮起来,没有话的站起来。
我们溜到医院后院一个破旧的篮球场,我只站在三分线投三分,他也一样,没有做任何上篮动作。我投一个,他投一个,尽管很久不打球了,但我的射篮动作还是很标准的,不可能百发百中,但投中率还是很高的。
我投出一个球后对他说:“在那个夏天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世上还有你这样的人。霸气十足,永不放弃。那种只属于青春的东西你却根本没有打算放弃过。”
“有时候觉得你太不现实,可对待爱情你又现实的不行。为什么对待爱情你不能付出真心呢?”我仍然是不甘心,这几天我是把这一辈子没想过的哲学问题都想了个遍,顺便研究了这个叫做“流川枫”的有着奇异思维的生物。
他投出球,便跑过去拣。跑回来,把球给我,我笑:“谢了。”
我投了个篮外空心,自己先笑起来,“啊!我的青春呢?!”
我边笑边开着玩笑感慨。看我的那个球在地上颠了一下两下,然后慢慢滚远了,连带着把诸如岁月一般的东西带远了。
他走近我,双目炯炯,像是当初偶尔的一对一赢我一样的振奋目光。
我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就很云淡风轻的给了我一个吻。因为太突然,像过电一样,整个人被定在那里。
那个晚上,他没有回去,我把他拉进被窝里,像过去挤在沙发里一样的,我们挤在一起,他身体冰凉紧紧缩在我怀里,我吻他的鼻头,他不甚满意的在我身上蹭了蹭,我们像对虾一样搂在一起,一会儿他就昏昏欲睡了。
我使劲掐他,不让他睡觉,碍于我是病人的份上,他没有使出他的神拳教训我,只是用不逊于樱木的以眼杀人法略做惩戒。
我说:“哎,我可没几天了,你还不多和我说话,竟然还想睡觉。”
他抬头看我,我凑到能感受到他温热呼吸的位置,我说:“我想看神奈川的海。”他的眼睛微微的一闪。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的应我:“好!”

我怀念在神奈川的那段澄清透明的日子,在神奈川的海风中肆意浪费生命的日子,怀念把鱼一条一条放回海中的日子。那个17岁的夏日,暖熏熏的海风,我们相爱,却不肯承认相爱,因为都不敢眺望过长的人生,怕看不到尽头。那时候太过年轻气盛,不懂得爱情的馈赠。
也许我们的那个苹果早就烂掉了。

我们一起回到神奈川,虽然只能在那里逗留几天,却见到了许多以前的朋友。他们湘北的大多数人还留在神奈川,各自过着各自平静的生活。
看来我和流川都是不太平凡的人,否则都已经30好几的人了为什么还是过不上平静的生活呢?
我们在海边散步,天气很凉,他低着头,把脖子缩起来,手插在我的大衣兜里。我说:“如果说在海边散步的话,还是夏天最好了。”
他说:“恩。”
“为什么喜欢夏天呢?”这个问题是我一直想问他的,从刚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想问他,我曾经猜测过,夏天是火热的季节,在那样的季节中可以尽情的流汗,或者,夏日的阳光是绚烂耀眼的,他可以清晰的向着太阳奔跑。一个有目标有理想的人应该喜欢火热的夏天吧。
不过,流川他只是说:“因为怕冷。”
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怕冷,一个只信任自己才会怕冷,因为他拒绝他人的体温,而他可以在温暖的夏日感到安全,所以喜欢夏天。
喜欢的理由很简单,是我要刻意复杂它的。
我开始回忆往事,“我们大概是17岁的时候认识的,最经常去的约会地点是海边,最经常采取的约会形式是各自为政,你最反感我迟到,我最反感你没完没了的一对一。我们最浪漫的事是在海边过夜看星星和日出,我最擅长的事是篮球和钓鱼,你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伤害我,其次是篮球……”
他瞥我一眼,“干吗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
我笑,“难道不是吗?”
“在过去的那段日子里,我很愿意相信,你是爱过我的。你一次一次的选择离开是想在我身上寻找永远,用离开来证明我对你的爱。是吗?”
他做了个近似冷笑的表情,轻叹了口气,“也许吧,不过真正的,我是想离开去寻找比你更爱我的人。”
我倒是微微一愣,是我自做多情了。
我捏了一把藏在我大衣袋子里他的手,对他开玩笑“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说句话安慰我?”
他有点奇怪,“我说谎,你会信我?”
我所问非所答,“你从来不说谎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半天像下了决心似的说:“我们,都不要回头看了。”
平淡的一句话让我整个人心惊肉跳起来。他这句话意义太浓重,我消化不起。我转过头看他。
他也看着我说,很认真的口气:“我们过去都太刻意了……”

海浪一波一波哗哗拍打着海岸,海风啊海浪啊脚步啊,所有细碎的声音拼凑在了一起在耳边形成了海特有的声音。
太刻意了,大概吧,年轻的时候总是要求很高,有理想有追求,鼻子扬得冲天,惟我独尊的感觉。把“宁缺毋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话挂在嘴边。谈个恋爱也要十全十美,专一而永恒。身边找不到就直接往前走,总以为前面还有更好的。
直到很久以后才发现,原来没有一个夏天比得上那个我们初遇的夏天,那个我们在场上用篮球对话,用汗水相识,用各自好强的心面对面的夏天。我们付出的是最最真挚的东西。那才是某种意义上的十全十美
那个夏天是最美好的,只是我们当初没有珍惜,如今也回不去了。

我点点头,“是,太刻意了。如果有未来的话,我希望你能珍惜。”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冷静的口气:“后天我要回去了。”
像是被迎面猛击了一下似的,我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战,又开始说后天了,他一说后天就总让我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狠敲着,却不肯碎掉,然后持续的绞痛。他在这个时候和我说这个又是什么意思呢?
“回美国?”我问。
他点一下头,“不能耽误比赛。”
哦,明白明白。对了,他还有篮球呢。
其实我很怕执著一词。
死盯着一个东西不放手,得不到就永远不甘心,永远向它冲击。我最怕这样的人了,跟他们在一起会喘不过气的。
可是转念一想,这些年来,我又苦苦执著着什么呢?执著着神奈川海中那条怎么也钓不上来的鱼。坐在海边等待它随着某一波海浪涌来,又眼睁睁的看它随海浪而去,然后就是继续的等待。
我也是这样的人啊。
可直到了今天,这条鱼还是要从我手里溜走。

一阵凉风吹过,他打了个喷嚏,把手从我大衣兜里抽走,翻手纸擦了擦鼻子,我的心就像大衣兜一样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张一张嘴没有言辞,闭一闭嘴又喘不过气来。
“走吧。”他说,转身走了。
我没有马上跟上去,只是看他没有回头,看他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串脚印……那脚印太坚定太实在,他踩过的地方,跟不过去。

他直接从神奈川坐飞机回美国,去训练和打比赛,那是他最基本的生活,是不可缺少的,没有了篮球,他好像就不能被叫做流川枫了,可是没有了仙道,他依然是流川枫,至于离开我,对他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损失和怎样的伤感,我就不得而知了。
临走的时候,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瞥我一眼,弯腰把箱子盖上,平淡的吐出:“夏天。”
“夏天我可就不一定在了。”我的口气竟然也平静的像他一样。
他站直身,张嘴要说什么,屋子外面有司机催他的喇叭声,他就拿起箱子出去了,我把他送到门口,看着那个老司机帮他把箱子放到后备箱里。
他站在车门口看了我一眼,说:“再见。”
我沉默不语,温和的看着他,斜靠在门口,微微歪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双眼含满水气,头向左歪,左眼不堪重负,要落下泪来,向右歪,右眼又泪凝于睫,于是我站直了,目不斜视的看着他。
不知道我的目光传递了一种什么讯息,他皱了下眉,仔细的打量我——他常做的事情。然后走过来,拉过我的手,放进一个东西。
然后我的双眼都不堪重负了,水气终于幻化成了眼泪。
他冲我轻轻一笑,“如果,吃不到那个苹果,我也会记得的。”
转身上车了,再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呆呆的看着汽车的背影卷起阵阵烟尘,低头看他放在我手里的东西,那只丑陋的纸鹤被汽车卷起的风烟吹得在我手中萧瑟的抖动着………

十三


他走了还没两天,越野就过来了,要把我捆回东京。
我打着哈哈,“你真是阴魂不散。”
他哇哇的叫起来,“你来神奈川都快两礼拜了,还不回去,会耽误手术的。流川枫也真是的……”
我用手枕着后脑,“这回他会拿到总冠军,夏天会回来度假。”
越野微微一愣,“仙道……”
“而我会在这边等他……”
越野就没有继续说话,我们一起到神奈川那面目全非的街道散步,走那条过去上学常走的路线,还坐在去陵南的公车上晃悠了半天。
越野一直在说话,他说:“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有四个人家离学校都很远,就一起坐这趟车,训练完了回家,车上人很少,我们就玩牌,谁输了就冲着车外大喊,由赢了的人规定喊什么。那时候你是基本不输的,总是出怪话让我们喊……”
是了,我当然记得,记得我们年少时无聊的行动。那时越野他们把头伸到窗外喊什么“***,我爱你!”“田冈是个死老头。”之类的无聊话,声嘶力竭得把骑车的人震到摔跟头。
越野开始笑,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当时把街上和车上的人都吓个半死呢。”
他脸色很难看,“我们笑得前仰后合,眼泪横流。你没有喊过吧,其实那是遗憾,把胸中的怨气都喊出去了呢。”他转过头看我,“你知道吗?我们背地里说如果你输了牌就让你学流川枫的口气喊‘仙道,我要打败你!’”
他大笑起来,“可你一直没有输……”
我想起17岁的夏天,流川一双明眸,一口的坚定,“仙道,我要打败你!”炽热如阳光。
我酸涩的眼睛突突的疼。
果然是年少轻狂啊,我把窗户打开,觉得胸腔里被压的沉重,如果能喊点什么或许会舒服些,可却提不起一口气来,浑身乏力,喊不出来,没有力气了。
烂掉的不光是爱情这个苹果。
苹果好的时候谁也不会好好珍惜……
17岁的夏天,17岁夏天的海边,本来留满了我们的足迹,现如今早就被一波一波的海浪带走了。
其实我们本不应该回头看的,回头看容易让脚步停滞。流川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说:“我们,都不要回头看了。”所以他说:“如果吃不到那个苹果,我也会记得它的。”他倒是明白的。
我做不到。

车到了总站是陵南的大门口,不过我和越野都没有进去。
汽车转弯的时候恍惚听到里面有“咚咚”运球声,伴着这声音,眼前出现了16岁的流川带球进攻,“这一切都是为了打败你,你觉悟吧,仙道!”他说。
意气之争的年轻。这样的年轻,我愿意回头看。
如果还有机会,我愿意回到从前,重新来过,我也要冲着神奈川的街道大喊几声,和流川一起坐这趟车,如果还有机会。
如果还有机会,我愿意再和他过一个年轻的夏天。

回到东京,神大夫给我安排了手术时间。
他来病房看我,“紧张吗?”他说。
我气定神闲的笑,“结局总在意料之内。”
“难得你这么潇洒。”他把手插进大衣兜里,“你和你母亲还是有些不同的,你要相信我。”
我点头,“我相信你。”
他考虑了下,“那个,你那个朋友……”我一扬眉毛,他就犹豫着,“流川枫是不是?你们关系不错吧?”
他话语之间抱有怀疑的态度,又有点担心我的答案。
我直接说:“他是我的爱人。”
神大夫绷住了,他看我良久,“他要你做手术的吧?”
我笑,“他要我活下去。”
他释然的说:“如果这次手术成功的话,大概到今年夏天你就会基本恢复的……”
他的话语带着一个夏天,带有极大的鼓舞性。我眉开眼笑……

明天就要做手术了,刚刚剔了头。到这里也该搁笔了,如果明天能生还的话,或许还能拿起笔继续写,继续过夏天。
刚刚,越野的女朋友送来她煮的粥,有点生硬的说:“等你好了,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她对同性恋有偏见,不过这句话讲得极真诚,我欣然接受,“那自然。”
越野加了夜班匆匆过来,“我呆会就走了。哎,明天手术完想吃点什么?”自信满满的认为我手术一定能成功。
我笑,“柠檬。”
他骂我,“没出息。”
他临走给我盖上被子,我看他一眼的担心,就对他说:“你知道吗?我有预感,明天的手术一定会成功。”
他一愣,低头看看我,“是吗?为什么?”
我笑而不答,闭上眼睛睡觉了。
为什么,因为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无比耀眼的阳光在面前闪着,金黄色的,晃眼的,极为灿烂,不像是真的。一如神奈川中午的海边,炎炎夏日毫不留情却是最为痛快淋漓的。一如流川枫的眼睛,明明冰冷却在中央烧起一堆火焰,绝对的突出,冰凉中并不冲突的火热,让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我清清楚楚的看见前方一片阳光灿烂。
黑眼睛的流川枫托着个篮球,站在夏日的无比辉煌中。
我清清楚楚的看见绚烂美丽的夏天就在前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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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1


流川枫一直并没有打听仙道手术是否成功,他觉得自己其实也在忐忑不安,或者应该拿起电话问个消息,但每每听见拨号前电话里重复着的盲音,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于是像逃避什么似的很快放下了电话。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到底是希望他手术成功还是干脆两个人就这样算了。这样结束或许是种美好。
有时候他会这样想,可为什么当初一听说他生病就跑去逼他做手术呢?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了,在仙道身上他想要的东西多了些,要永远要爱情要快乐,要仙道为他活下去。可在他索取的时候他忘记考虑他自己应该回馈给人家什么。为一个因他而活下来的人做些什么。
而现在他所能给的恐怕不是仙道能接受的吧,仙道活下来了,两个人之间又该如何相处下去呢。仙道还能像以前那样接受他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流川不敢高估他对自己的感情。
有那么几刻,流川甚至想:不如拉倒吧。
流川是个讨厌犹豫的人,讨厌悬而未决的事情,他考虑事情的过程是短暂的,但这件事上,不是他流川枫仙道彰说了算,而是要加上天命的意见,有一半由老天来拿主意。凡事自己决定的流川明显的有些彷徨了。
很快,天的意见下达了。
但彷徨并没有结束,流川更加的犹豫起来。
仙道手术成功的消息是从苏珊那里知道的,她和新婚丈夫来美国度蜜月,被流川的妻子邀请到家里。
流川的妻子很客气的请他们吃饭,苏珊作为流川家老职员和主顾有良好的关系。流川训练回家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任妻子一个人和苏珊夫妇聊天。
忽然话题跳到仙道身上,苏珊很突兀的对流川夫人说:“我的那个朋友仙道彰这次手术成功了。”这太明显的是说给流川听的,惹的流川夫人大大的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看了下自己的丈夫,丈夫正襟危坐,微微低着头,眼睛上挑的专著的看着面前的电视。
苏珊继续说:“他在做恢复治疗,大概,大概夏天的时候就能康复了……”
“哦。”流川夫人长长的哦了一声,纯属没有反应过来,“那,那真是太好了。”16秒的尴尬后,她毕竟是有风度的,紧接着言不由衷的接道。
苏珊的眼睛默默的扫过流川枫,不说话。
流川始终也没有说有关此话题的一句话,很默然的吃饭,很客气的送客。眼睛甚至都没有沾过苏珊,苏珊要对他说的话,含在嘴里很久到最后还是都收回去了。

临走,流川开车把他们送到能拦到街车的地方,依旧沉默不语。
下了车,苏珊决定了什么似的抿一下嘴,说:“难道说,他不是因为你才活下去的吗?”
流川的瞳孔像变了下颜色似的闪着光,坐在车里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
苏珊说:“你怎么想?流川。”
流川安静的,他的黑眼睛飘忽的眨动了三下,苏珊想也许是错觉的看到流川叹了口气,完全没有道理的叹息,她张嘴要说话,半天措不出词来,要说什么呢?有什么是她有资格说的,该说什么才是对他们有帮助的。
在犹豫的空挡里,模糊的听见流川轻声说:“再见。”
车飞驰而去。
苏珊望着绝尘的汽车出了一会儿的神,空落落的笑着和丈夫走了。

不知道过了几天,在流川还没搞清楚自己得知这个消息时候的真正感觉,就接到了仙道的电话。
仙道的声音很清朗,就好像在他身上从没发生过什么,似乎那几个月前已经放弃一切的他完全没有存在过。
他的声音是绝对的清朗,就是17岁相遇时候的那种清朗。
“你好吗?”他问。
流川不说话,脑子没有运转的能力,他不知道那是因为喜悦还是紧张,或是不知所措。流川没有说话,仙道也就不继续往下了。
两个人沉默的举着电话,清晰的听着对方的喘息声,相互重叠着的喘息声,一波一波,波峰和波谷却永远没有碰到一起来。有一种轻微的感觉,就像17岁的一对一时候,面对面的喘息,交错着,能够听见对方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很刺激和忘我。
流川的嘴微微张开,话明明就在嘴边酝酿,可脑子里根本没有显现要说什么。只有温热的气体打在电话筒上又返回去温暖了主人的嘴。
流川的妻子在叫他过去吃饭,声音很大,流川像是被拉回现实当中,嘴又紧紧闭上了。
他吸了一口气,说话,声音在这一刻有一丝的沙哑,但只是第一个字带出了这股沙哑,仙道只能通过他所说的第一个字来揣摩他的真心。
“那,你多保重。”流川很清晰的说。
对面忽然静得连喘息声都听不见了,流川只觉得自己的喘息也停顿了一下,为了不窒息,他马上吐气说话:“再见。”
他没有把话筒从脸旁拿开,手却慢慢伸过去准备按掉,就在手接触到按钮的一刻,他听见那个清朗的声音说:“到夏天,我的头发差不多就长好了。在神奈川的海边钓鱼,你应该能认出我来。”
仙道的话音刚落,他的手不受控制的一沉,按到了按钮。继而耳边马上就是那令人烦躁的盲音,如坐针毡,他把电话重重的挂上。
他很颓然的抹自己的脸,想让自己从某个束缚中脱离。
猛然回头却看见妻子斜斜的靠在门边,带着冷笑的表情看他。
他们面对面的吃饭,流川吃饭时很认真的,眼睛只看饭菜,电视上突兀的放着严肃的新闻,和屋中的气氛很不相符。
在流川吃到大概第17口饭的时候,妻子终于很大声的冷哼起来,“他来讨要你的责任吧?”
流川没有因为妻子奇怪的问话而停止送进第18口饭,默默的垂着眼睛。
“是你要他活下去的,现在你是该给他活下去的意义了。”不动声色的冷笑,妻子把餐具放下。
流川糊涂了,他忘记了原来是自己要求仙道活下去的,可事情的发展完全是超乎现实的范围,原来只是自己的几句话任性的话就让这个垂死的人又重新活过来的吗?流川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他也就忘了想自己要为这样的能力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仙道脱胎换骨的活下来,他是应流川枫的要求留下的,那流川枫又留下仙道做什么呢?这个,连流川自己都没有想过,他想冷静的审视自己的真实想法,但他的记忆和思考系统都运转不起来。
或许,让他和自己继续夏天,像以前一样,在枯燥的人生走过一小段之后想起了他,然后就过有真爱的夏天。流川不想失去那样美好的夏天。又或许,他是爱仙道的,听他要死就痛不欲生,不能忍受?这不对啊,他已经毫不留情的舍弃了仙道,应该不怕失去他的。
如果,仙道死了的话,流川也许会记得他一辈子,像他对仙道说的:“那个苹果即使吃不到,我也会记得它的。”
可现在,苹果失而复得,流川却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只知道可以记住,却不知道如何品尝。
自己的人生走的太有计划了,而一切都在自己冷静分析的范围内如愿的向前了。甚至连那个不过是随便说说的,自己也不太期待的永恒的爱都唾手可得,他应该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他没有想到仙道真的存活了下来,毕竟只有20%的成功率,他潜意识的觉得仙道会死的,所以他只做了他死了的准备,他甚至已经决定重新计划夏天了。
但戏剧性的仙道竟然没有按预演的情节上演剧情,流川有些措手不及。

大概又安静了一个月,事情接踵迩来。
忽然接到很久没有联系的母亲的电话,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反常,她只是对流川说:“还想再见你一面。”
这话让流川回不过神来,母亲这个要求恐怕是一种决然的告别,至于告别的原因,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流川光是猜想就已经心沉到谷地。
自从父母离婚,流川一直跟在父亲的流川家族下,甚少和背叛父亲的母亲联系。
流川觉得自己应该是恨她的,即便是在对她的记忆还很淡漠的年纪分开的,但父亲对她的恨意似乎也强加到自己身上了。
她是在多年前的一个暗夜提着一个箱子离开的,坐上另外一个男人的车,没有回头看丈夫一眼,更别提儿子了。
之后他只是在回日本上国中之前自作主张的去看了她,想和她道别,但却被拒之门外。
她当时说的是:“我和你们流川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声音很无力。
这次分开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他回到祖国上学,不过心里还是在想着冠有自己母亲名字的那个女人会不会和自己联系,会不会关心自己一下。这个愿望和侥幸猜想持续了五年,他一直等待她的一个电话一封信一份生日祝福,不过一直都没有。流川才明白她是真的不会再理会自己了,他们再也扯不上关系了。那个女人恨自己的丈夫,所以连带着儿子也一起恨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么决绝的离开,也不明白本来很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最后会那样的仇恨。他无法理解,他不能想象这样就是爱情的最终结果。
而作为这样爱情结晶的他,一直生活在一种怀疑恐慌和自闭的氛围内,他努力让眼睛明亮起来,把周围的一切看清楚,在做选择之前他会有深切的认识,能牢牢抓在手里的东西,流川一直不认为是爱情。

如今应该是事过境迁了,于是流川如约来到母亲的私人公寓,是一个陌生的女佣开的门,把他领到卧室就转身走了。
他站在门口喘了喘气,平复了自己,才推门进去。尽管如此,屋中的景象还是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他看见的是躺在床上的近乎干尸,状若骷髅,已经看不出性别的人,流川足足在门口僵住两分钟,努力回忆着母亲的容貌。
“小枫?”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
流川怀着震惊的情绪慢慢走近,静默的站在母亲的床边。
母亲正在努力睁眼看他,很努力的想看清楚自己的儿子。
他却没有看母亲的脸,只把目光放在她的手上,瘦骨嶙峋的布满针眼的一只老手,以为不会难过,但心里被扎了一样的酸了很久。
“终于见到你了,枫。”母亲声音沙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般的,每一个字和每一个字之间有很大的空白。
沉默半晌,流川喉咙生硬的发声说:“去医院吧。”
母亲很努力的笑起来,笑容却因努力而变得异常诡异。
屋子里阴暗潮湿,窗帘挡住阳光的进入,流川想去打开窗帘,却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一个冰冷的东西触碰着,低头一看,是母亲的手。下意识的,他伸手想去握住那已经没有正常体温的手,那只手却倔强的上升要去触他的脸,流川跪在床前,把母亲的手贴在脸上,他闻到了母亲的味道,已经淡忘许久了的味道,此时那么强硬突然的涌进鼻腔。他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汩汩流下。
“妈妈。”他说。

流川在见到她之后一直在想她说的每一句话。
“我和你父亲在这一生中只相爱了四年而已,余下来的时间我们都在互相仇恨,因为曾经太相爱,太想拥有对方而导致最后的分开,分开后我们还在仇恨对方。因为太过相爱,所以我们之间丝毫的错误都被放大为背叛,终于背叛积累起来了,我们无法原谅对方了……”
“枫,做父母的应该相爱,或者根本不要相爱,只用最平淡的方式过日子。最不济的不要生小孩出来。小孩终归是要受苦的。”
“我很对不起你,你很独立的成长,你一直就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要的也都到了你手上,我为你而自豪,是真的自豪。但是,你还是不快乐,我看的出来,你并不快乐。我不知道是不是做父母的给你误区和压力……”
“爱都是有遗传性的,枫,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样?我怕我给你了不好的影响……”
“枫,从来不想得到就不会失去。”
“你父亲他恨我,我也恨他,我还没有狠狠的骂他一顿就要……”

过了一个礼拜,听说她过世。
父亲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去探望过她了,他把这个消息很得意的告诉流川,还愤恨的说着,“活该,叫她当初背叛我,她终归还是死在我前面了。”他在儿子面前肆意的辱骂着儿子的母亲,没有注意到儿子眼睛中的晶光,最后说:“不许去参加她的葬礼。”
流川差点笑出来,怎么会有葬礼呢?是没有人去理会这个被丈夫丢弃的女人。流川也搞不清楚父母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心结,背叛与仇恨竟然就是爱情退场后的产物。流川不能不说自己无法相信爱情。

夏天倒是如期而至,流川有些麻木的继续自己日常的生活。
还是樱木找到他了。
“狐狸。回趟神奈川吧。”
“做什么?”
“哈哈哈,本天才要做爸爸了。”
樱木的话钻入耳中,流川不自觉反应的却是母亲那因为沙哑而略显恐怖的声音“最不济的不要生小孩出来。小孩终归是要受苦的。”
天才见狐狸没有答话,就神秘兮兮的说:“哎,告诉你哦,臭仙道也来了。他过来修养。他还真是命大啊。你过来,我们一起吧。”
流川说:“不了。”
樱木马上叫嚣起来,“为什么啊!你死狐狸看不起我是不是,本天才的儿子还不稀罕你这个干爸爸呢。”诸如此类的话不绝于耳,流川若不是近来精神颓废导致反应奇慢,早就骂上“白痴”了。
樱木很奇怪没有听到狐狸的“白痴”,就住了口,半晌又不甘的说:“你,不,不回来看看仙道吗?他病好了……”
流川说:“以后吧。”
“咦?”樱木发出疑问,“你们不是都喜欢夏天吗?臭仙道现在又开始过无聊生活,整天到海边钓鱼,他真无聊……喂,狐狸,你有没有在听啊……”
回答樱木的却是那令人烦躁的盲音。

仙道没有什么消息,流川不和他联系,也不想他和自己联系,为此改掉所有联系方式。
他打发了整整一个夏天,还被妻子拽出去到欧洲旅游了一圈。他觉得这样也不错,平淡而舒适的过日子,不必刻意要人家给自己什么。
流川开始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式果然是有点问题,怪不得当初把仙道吓成一副不理解他的样子。既然不想去切实的拥有,却又和人家纠缠不清,自己离的老远,还老栓根绳在人家身上,想要的时候就拉过来,不想要的时候就束之高阁。
一直以为和仙道之间是一种公平的选择,但近来看多了在鬼门关徘徊的人,仙道逃出来了,母亲进去了,都是在很短暂的时间发生的事情,流川觉得应该摆正自己的选择了。
生活的步伐快了点,如果你不在事情发生之前想清楚的话,总是会措手不及的。他开始认真想自己在做着什么,既然仙道重新回到世界上了,他应该要他过一种正常的生活。
至少,他们俩毕竟是不可能的了。
流川想不出来要怎么做怎么说,做怎样的事情才能让他们在一起。虽然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从17岁相识的夏天就是快乐的,但快乐的条件在改变着,而且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他们已经在不经意间越走越远了,太多太多的桎梏在身上。
于是流川想:一辈子短点,还是别要那么多的东西了。

冬天的时候,流川差不多已经淡忘了夏天了的时候。他的夏天竟然来找他了,在寒风凛冽的冬天来找他。
流川不明白仙道的来意,他猜测着对方的来意。
但仙道却不露声色,只是带着和以前没半点差别的微笑望着他。
他们在萧瑟寒风中相遇,那个人还是梳着极为嚣张的头发,除了略微瘦了些,脸色显得苍白了许多外,没有半点分别。流川竟然在看见他后分不清现实和过去了,一种恍若隔世却极为清晰的感觉。
他本来想问仙道来做什么,后来又觉得这个回答对自己没有意义。
于是就只有沉默了。
仙道很优雅的把嘴角上扬,那美好的弧线勾画了完美的笑容,一如夏日灿烂的阳光在闪耀。流川有了一刻的失神,他默默垂下眼睛。
接着,仙道走近他,吻了他。
他们很习惯在火热的夏日尝试冰凉的相处,这回却是在冰天雪地中品尝对方贡献的温暖与火热。
流川用尽全身的力量接受和回应这个吻,但仍然是招架不住,仙道在球场上的那股霸气又将他紧紧禁锢住了。
过长的深吻让两个人都剧烈喘息了几分钟。
仙道的眼睛很明亮,一小丛的火焰在调皮的闪着,让人担心它会随时烧到主人的眉毛,而他的眉毛却是随意的塌着,配合嘴角的慵懒的微笑,那个漫不经心的仙道又出现在流川面前。
流川对他点了一下头,他想问“你好吗?”或者“身体恢复了吗?”但到嘴边都收了回去,他只简单的对他说:“再见。”
但仙道目光中的光点让他很心慌……
他没有回头,逃也似的走开了。
当然他知道自己应该是爱仙道的,当初自己不由自主的温柔,对他的留恋,其实那应该是爱的。只不过,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一个合适的理所应当的理由能让他们相守,他们应该是不能一起的。从一开始就是,流川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个。
仙道的来临让他心里觉得很温暖,只有单纯的爱会让人很容易感动,流川正在为这单纯没有目的的爱而感动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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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5 13: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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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2








他竟然在过了几天的报纸上看到了他和仙道激吻的照片,标题自然是煽风点火的,对NBA选手婚外不检点的生活做了最为详尽的报道。
和仙道的交往,流川一直是小心的。别人接不接受是他们的事情,可自己想不想让他们知道又是一回事了。这回因为来的太过突然,他没有做准备,所以被新闻界抓了个正着。
这么详尽的报道不可能是为局外人所能知道的,流川很快就明白了,他咬牙切齿的对自己说:真的是那个混蛋做的。
仿佛就在一瞬间他多年来对仙道建立起来的感情和对他的信任不舍,甚至还有些须对他不起的感觉一次性的统统消失。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相信仙道对他的爱是真挚的没有目的的,他曾经为自己毅然断掉这份爱而犹豫不已。但现在看来不是,他想起从他们故事的开头,仙道就是想让流川爱上自己而已。
他没有想到刚刚生过脑病的仙道竟然还可以让脑子转的那么快,可以想到这样的办法。
毁掉自己的前途,让自己无处可去,去他的身边吗?
流川愤怒的揣度着他的意思,决意给他点厉害瞧瞧。既然你那么希望得到,用出这样的手段,那我偏不让你得到。

流川自己还没来得及计较,父亲已经火冒三丈了。作为拥有NBA球员和流川家继承人双重身份的他来讲,这件事情确实值得父亲愤怒了。
在父亲的怒吼下,流川三缄其口,沉默不语,一问三不知。这件事他要自己解决。
最后老爷子在无奈的疲倦驱使下,放他走了。
流川匆匆跑去参加训练,队上的人倒是对此不予置评,都是公众人物,对诽闻真实度永远是抱怀疑态度的,再说这个亚洲的流川枫一直是规矩迟钝又是副死样子,总觉得他是个诽闻绝缘体。
流川安稳的度过了训练,决定去找仙道,如果非要相爱的话,相爱的方式绝对不可能是相守,希望仙道能有这个觉悟。
怎么想,现在的他们也是完全走不到一起了。
仙道却不在宾馆,流川打了几个电话都不见有人听。

他决定去看老爷子的火消了没有。
没想到的是,仙道却在那里。
仙道很大大喇喇的坐在沙发上,带着虚幻慵懒的微笑,眼睛灵活的环绕着站满整个房间的状若打手,保镖似的人。
父亲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严肃的盯着他。
仙道高仰着头,看似温和的眼神蕴涵着类似挑衅的情绪,也或者不是挑衅,只是一种无所谓,一种无所畏惧。
看起来他们已经谈了许久了。
流川对这个场面感到惊讶,虽然很快反应过来父亲的意思,但却反应不过来自己的下一步该是什么,就呆呆的矗立在门口。
后来流川一直在想,到底那天仙道是在什么时候看见自己的,为什么从一进门就觉得他若有若无的目光暗暗刺激着自己,可他看向仙道眼睛时,却没有发现有一掠目光是射向自己的。
记得父亲一直在质问他到底要什么,钱?权势?地位?或者干脆就是要流川?
仙道的手上有一颗香烟,他轻巧的转着,低着眼,根本不看流川的父亲,嘴角布满了讥诮。他这个态度惹恼了周围流川家的职员,作势要上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父亲倒是很冷静,他注视着仙道一会儿,像有了什么感应似的,猛然回头看见了流川,流川自己也被父亲突然而至的目光搞的一愣,随着仙道的注视也过来了,流川努力想看清楚仙道的眼睛,但仙道只是弯起了眼睛,弯起了嘴,很细致的微笑,把一眼的光芒都挤了出来,送到流川面前。
流川被他的表情搞的猛然一惊,心浮气躁起来,咬了一下嘴唇,仍旧没有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清冷的调整瞳孔的光亮度。
父亲忽然说:“既然你什么都不想要,那我给你个教训吧。”
面沉似水的一句话,所有人都闻风而动。

仙道被打得很惨,让流川奇怪的是,为什么从头至尾,他都没有挣扎反抗,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过,那副宜人的笑容灿烂的挂在脸上,在众人辱骂和愤恨的叫嚣中显得格外突兀。
仙道的眼睛时隐时现的出现在流川眼前,不一会儿又被殴打的几个人挡住。但流川知道他一直在看自己,但不是期待的眼睛,是根本没有表情的眼睛,是布满过期了的笑容的眼睛,笑容里丝毫看不出笑意。
等尘埃落定,父亲看看躺在地上的仙道,又看看一直冷冷注视一切的儿子,也读不出这其中的心情。

当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的时候,流川才发现身后的门一直没有关,很轻的冷风悄无声息的走进来,没有前兆的感到了寒冷。
仙道一直躺在地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嘴上倔强的挂着微笑,流川默默走近,看到的是对方空洞恍惚的目光在屋子里环游了三圈后坚定的落在自己身上,流川枫自认为是了解仙道的,从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就认为自己已经看懂了仙道,绝对看懂了仙道对自己的感情,如果没有懂,他也不会任由自己和仙道维持了这么久的关系。
但仙道这时的目光却是他流川枫无法解读,他只是安静注视着他,很安静。和17岁时那双调皮狡黠的眼睛不同,和深情含泪的眼睛不同,和前几个月前深切期待的眼睛不同,他的眼睛里只有极为安静的注视,温和却连绵的目光像是川川溪流中的一支要穿透坚硬的石头般。
流川不能忍受在这样的目光下,他不明白仙道为什么要用这么无辜坦荡的目光看自己,难道这不是他的错吗?
于是流川居高临下的冷冷开口了:“起来吧。”
仙道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闭了下眼睛。
流川到近处看到他脸上的淤痕,才明白被打的已经很严重了。他狠毒的想着:这是你的报应,白痴。想从我流川枫这里讨着便宜,你是自作自受。
他对仙道说:“你起来,走吧。”
仙道张开眼睛,继续看他,却根本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流川心情烦躁起来,这个人到底是想干什么,他头一次搞不清楚仙道要做什么,心情异常烦躁,生怕自己走错了一步。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皱起了眉,从认识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各自想在对方身上索取点什么。那么现在你想要什么?
屋门大敞着,冷风不紧不慢的走进来,寒冷逐渐渲染了整个房子的气氛,在这样的寒冷中,仙道依然是绽放了温暖的笑容。
流川竟然有那么点害怕,仙道的笑容的意思他不明白,他拼命的看着仙道,想看出端倪来。怕仙道会做出在他意料外的事情。
仙道冲他伸出左臂,意思是拉他一把。流川猛的看见他左腕上的自己送的表,竟然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也就只有一秒钟的温柔感觉,只有一秒钟。
这时他想起了母亲的话“枫,从来不想得到就不会失去。”他心念一动,猛的走到仙道近前,狠狠的说:“既然你纠缠不清,我能给你的大概只有这个了。”
他抬起脚踩在了仙道的左臂上,极狠的一脚,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给了仙道最重的疼痛,也许到了这个时候他能给的也只有疼痛了。
要这一脚踩掉所有天长地久的幻想。
流川这样的反应的确出乎仙道的意料,他本想要躲开,却因为身上的伤口而没有来得及,再下来,钻心的疼痛直冲脑顶,胳膊已经踩在流川脚下了,脚正正的踩在那块表上。仙道听见轻微的碎裂声,他分不清楚是表模抑或是自己的心。
他惊异的抬头去看流川的目光,那曾经明澈的眼睛有着极深极深的惧意,像是下狠心毁掉一个惹恼了自己的宠物。
仙道倒平静下来了,他忍耐着流川有力的一脚的蹂躏,不肯罢休的笑着。他想:流川大概忘记了这只胳膊曾经为他裹上了石膏,这只胳膊上曾经有他的吻和名字,那个事情,流川大概是忘记了吧。所以他毫不留情的用脚践踏着过往的温馨。
之后,流川撤回脚,仙道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他听见下巴的主人说了句“你自作自受”后,转身冲门口走去了。
仙道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竟也感觉不到痛了,一种僵麻爬满全身。
流川在脚已经迈出门口的时候,听见了仙道的声音:
“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从来就没有……”
流川不敢回头看他,迟疑了许久,虽然他的脑子根本没有把仙道这句话收入,但身体却被定在那里。
最后他安静的轻叹了一声,迈出了门,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过了两年,仙道杳无音信了的日子平淡的充斥着流川的生活,或许,流川有时候会想念他,但是,想念也不过和麻木画上了等号,不足以成为重新挽回的动力。
流川31岁的篮球生涯极近巅峰,他那个同性恋诽闻根本没有影响到他,甚至很快就因为另一主角的失踪而无疾而终,流川枫最后一次见到仙道是在报纸上,那个人离开美国之前接受了记者采访,澄清了这件事情,说明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朋友之类的话。
流川看了忽然很想问他,到底,他们两个人有没有做过朋友呢?

事情有了些转机是在两年后的春末,父亲很突然的病倒了,竟然查不出病因,但所谓病来如山倒,没有反应的时间,父亲就已经进入弥留的状态了,一直被安置在床上静养,几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嘴角总是带着白沫,脸浮肿得不象人脸。
当父亲已经完全丧失了说话能力的时候,流川开始着手他的后事,妻子每天来医院照看老人,两个人都感到异常的疲倦。
那个晚上,妻子正在给父亲修剪指甲,流川站在窗边静默。
忽然,父亲的喉咙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声音极为可怖,吓的妻子“呀”的叫了出声,扔了指甲刀,跳了起来。
流川冲过去,仔细看父亲,老人的眼睛睁的很大,像是看到天上飘忽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嘴也微微张开,有些须类似于声音一样的东西从他嘴里源源不绝的出来,流川的手扶在父亲的肩上,那具躯体抖动着,像是在努力挣扎着。
流川轻唤:“爸爸,爸爸。”
妻子在一边吓的捂住了嘴,做不出反应来。
流川在最后听清楚了,父亲的喉咙绽放的声音组合出来的竟然是母亲的名字,他恨了一辈子的女人的名字,在他最后的时刻还是不能忘怀的名字。但这个名字很快淹没在他喉咙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中。流川彻底的愣在那里,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妻子终于有了反应,她冲过去按铃,叫医生来急救。
当然已经没救了,医生道着:“节哀顺便。”冷淡的走了。
妻子送医生出去,去做登记,等回来的时候,看到丈夫竟然还跪在床前,她看到丈夫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显现出了绝望的颜色。
她觉得这种颜色出现在流川的脸上是非常可怕的,她忙走过去搂住他,他的身体僵直的融不进自己的怀抱。

流川问自己,到底父母这一生是不是在相爱的呢,如果是,他们的爱太可怕了,互相伤害,至死都没有忘记对方,允许自己折磨对方,也允许对方折磨着自己。
他一直以为父母因为相处后的欺骗和背叛没能再相爱下去,可现在看来,他们至死都强烈的恨着对方,与爱有着太强烈的相反,又有太多的相似。流川不知道这是不是爱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所以他很绝望,他忽然想起了仙道,他很绝望。

办理完父亲的后事的几天,他偶然在街上走着时发现出汗了,才闻到一股夏天的味道,煦暖阳光在空气中酝酿出的夏天特有的味道。
流川绷紧了的神经不自觉的想: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去过一个无忧无虑的夏天。也许,如果想要真的离开,就应该去见他一面,和他做朋友,不要像父母那样仇恨一辈子,那反而是痛苦了。那恰恰不是流川想要的,如果这样爱的话,流川不想要。
东京方面请他回去参加篮协的一些活动,他一开始拒绝了,但闻到夏天的味道,又有些想念日本了。他决定还是回去一趟吧,反正有年头没有回去过了。
把一切解决好了,就踏上了归途。

到了东京,开始参加忙忙碌碌永远也开不完的会,面对新闻界的唇枪舌弹,几天下来觉得筋疲力尽,由于总是坐在有空调的屋子里,他早把已经是夏天的事实忘在脑后。
偶然的接到宫城的电话,请他到家里小坐一下。他当然欣然答应,毕竟,湘北的同学们是有年头没见了。
樱木率妻子儿子准时出现,三井,赤木也带着家人赴约,这家人里当然也有晴子。
彩子大姐威风在宫城面前永远不减当年,宫城对流川笑嘻嘻的说:“这次有些仓促,你夫人没有赶上。”
流川表示无所谓。
他把注意力都放在樱木的小孩身上,一看到小孩总是能想到母亲的话,“最不济的不要生小孩出来。小孩终归是要受苦的。”
孩子的母亲注意到流川枫的目光,就笑着对孩子说:“来,叫UNCLE。”
孩子却并不理流川,用明亮的眼睛打量他半晌,就认真的吃起大拇指来。
那个曾经彪悍的女孩微笑的对流川说:“你来摸摸他吧,我希望他以后能像你那么出色呢。”
流川顿了顿,看向她,不表示什么。
最好不要像我,像我没任何好处。
她见流川没有动作,就自我解嘲的笑,“流川君以后的小孩一定更可爱呢。”
“对了,流川君近几年有没有和仙道君联系呢?”
她的话很突然,流川分了下神,他以为自己听到这个名字会激动一下,但心像麻木了太久了,做不出反应。
女人轻轻的笑,“当初,孩子刚满月的时候,仙道君还来看过我们呢。到后来就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了。这回来东京本来想去看看他,一直没有抽出空来。他也不在以前的地方住了,谁也不知道他搬到哪去了。”
流川点点头,原来大家和他都没有联系的。

这时宫城叫他过去看他们高中时候的录象带。一个关于热血和激情夏天的录象带,那真的是太遥远的事情了。
17岁的仙道对抗16岁的流川,精彩的王牌对决,双方谁也不肯输上一口气,仙道的眼睛看着流川的眼睛,他们都专著于有对方参与着的篮球,年轻的汗水从自己身上滴下又在摩肩接踵间落在对方的身上。交错相叠的喘息,心跳,都是他们曾经快乐过的见证。就在他们握着篮球的时刻的快乐的见证。
可就是这样的快乐竟然也坚持不过17岁,甚至还没有短暂青春长久。
难道是自己毁了这份快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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