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无金

“为这耀眼而狂野的瞬间，我沉睡百年。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爱情历程一路春光一路荆棘。永远如同惊鸿一般短暂，也如同夏花一样绚烂。”

           生如夏花
           ——给相信爱，渴盼爱，坚守爱的你

       一
    第一次见城，是在即将毕业时。初春的上海，临近毕业的学长们在邯郸路边的人行道上摆了许多小摊，贩卖自己大学四年已经用得不能再用的物什。潇从五角场回来，经过一个堆着很多CD的小摊，正准备蹲下来身淘碟，就和边上冲过的他撞个满怀。
    一大叠CD从他怀里摔了下来。坚硬的盒角撞在地板上，飞溅出细碎的水晶般的颗粒，划出一道烟花般灿烂的弧线。
    他吃惊地抬起了头。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刘烨般纯真而腼腆的微笑。
    这是一个穿着纯棉灰色衬衣的有着独特气质的男子，额前一绺头发垂在右眼上，脸上有着少见的羞涩，潇闻到了他身上带着的阳光的气息，平和的。温暖的。带着一点点的阳光的气味。
    这种气味，平淡而浓烈，令她感觉到一丝不自觉的眩晕。


       二
    之后的两个星期，她总是想，这是上帝安排的一场最残酷的相遇。突如其来。并且令人心动。但又让人绝望窒息。
    其实，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悬念。没有欢喜。没有期待。甚至没有未来。
    不能去想他，潇一直这样对自己说。你是一个没有权力爱的人。
    在两年前从医生手里接过血癌确诊书的时候，她就这样一再地提醒自己。潇。从今天开始，你要记住。你是一个被上帝抛弃的人。你已经不再有爱。已经不能再爱了。


       三
    从城摊里买来的《生如夏花》已经听了很多遍了。从按下PLAY键的那一刻，她就喜欢上了这盘CD。尽管之前从没有听过朴树的歌，但这盘音乐却让她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没有很多炫彩的技巧，却能把所有的感情都淋漓地谱写出来。平淡而流畅。渴望而犹豫。徘徊并期盼着。
    当听到那首《生如夏花》时，正巧有风吹过，一片微红的树叶在风中盘旋而入，落在她的脚边，落叶上还有未完全消逝的小小的露珠，她感觉它们就像是一只只诚挚的眼睛，在安静地看着自己。
    朴树还在继续唱着：“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就在这里啊，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她忽然觉得，这首歌就好似自己亲手写成的一样。把两年来自己所经历的磨难、期盼、痛楚都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在歌曲接近尾声时，她俯下身拾起了地下的落叶，就在那一刻，两年来沉淀在心中的情绪全都汹涌而至，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四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潇的意料。六月中旬的一天。她还躺在床上听东广，他就直直找上门来，事先没有一点点预兆。
    他是一个很沉闷的人。一整个下午，两个人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但这对于她而言似乎是最快乐的。对于她而言，安静往往是一种幸福。有着冷淡决然的极致的快乐。
    她把CD耳麦塞了一只到他耳朵。两个人就这样端坐在教学楼后的长石凳上，反反复复地听着同样的音乐。沉浸在回忆和某种无法言表的情绪中。
这是他们俩的第二次见面。第一次约会。相处的时间不会超过五个小时，但她很敏感地察觉到，这个叫城的男人似乎已经进驻自己心里许久许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他们在寂静与温柔中快乐地沉沦。


       五
    七天后，他离开了。带着梦想。未来。还有她所有的期盼。他去的城市是南方的小城。他来信，和她说起自己的城市。他说这是一个一到学生毕业时就凤凰花开的地方；他说这里的木棉花很漂亮，殷红如血；他说这里的海滩很沉静，沉静得可以只听到潮涨潮退；他说这里有个叫鼓浪屿的没有机动车的小岛，这里四季春暖花开。而每次，当她手里捧着他写来的信时，就会在心里想象，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城市啊。有很多憧憬。有很多幻想。或许还有属于他和她的未来。
    可是，真的有吗。她真的可以和他拥有未来吗。她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六
    三年。
    他在这三年里，被派往公司法国办事处。三年中，原本期待的相见每每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取代。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够等到他与自己离别后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聚首。为了短短七天的爱情，她足足等了三年。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三年并不代表什么。但对于她，几乎是生命的全部。他会回来吗。她还能等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吗。


       七
    城发来了邮件。
    六月初六。我将抵沪。
    她还清晰地记得，三年前的六月初六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那一天。阳光出奇地明媚。邯郸路边，他就这样突如其来。带着爱情，毫无防备地撞在了她的身上。他的表情纯真而腼腆。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他身上带着平和而温暖的阳光气息令她眩晕。
    她笑了。带着某种希翼和憧憬。
    她站了起来，在落地镜前轻轻转身。
    她的衣服雪白。一如她惨白的脸庞。房间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带着浓烈的药水味道。
    一年前，她已经休学。住进了医院。

    她的脖子，胸口，以及一切细嫩敏感的部位都已经开始出现炎症红点。她的身体已经几乎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她贫血非常严重。有时一点小小的伤口都会导致血流不止。继而又因出血导致贫血加重。如此恶性循环。
由于长期化疗，她体内白血病细胞迅速减少，骨髓、血象迅速抑制。之后不久，白血病细胞及WBC再度快速倍增，病情迅速恶化。医生已经对她的病束手无策。
    她知道。自己一直不愿意面对的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临了。她仅存的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再看看他。
    城。六月六。属于你我的日子。我能等到那一天吗。


       八
    六月初五晚上，她开始大量服用氟达拉滨和环磷酰胺。虽然医生反复地叮嘱过她，这两种药物是不能过量服用的，否则，虽然会在短时间里抑制病毒，甚至可以使病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在外观上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却会给以后的治疗带来不可预见的甚至毁灭性的严重后果。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为这耀眼的瞬间。为你来看我，我早已不顾一切。城。

    由于过量服用烈性药剂，凌晨的时候，她开始出现长时间的幻觉。
    她看到自己站在一座铁索桥边。桥很长，并且有雾，一眼望不到彼岸。四周是连绵的高山，有苍翠得刺目的怪异颜色。桥下是汹涌的河流，河水激荡在岸边的礁石上，向着桥面直扑而来。
    在她看来，这个世界是安静的。安静得只能听到河水的澎湃声。还有自己的呼吸声。
    她忽然发现，在离自己不远处，有一株奇怪的植物。宽大的绿色圆形叶片，繁密地托起一枚离地两尺的夏莲大小的雪白花骨朵。花朵开始很快地绽放，一枚枚花瓣优雅而倔强地向外绽开，露出花中央的淡紫色花蕊。一股淡淡的令人无法抗拒的清香迎面而来。
    十来秒之后，花朵开始急速地枯萎，雪白的花瓣和淡紫色花蕊开始很快地萎缩，连同绿圆叶片一起灰飞湮灭。就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似的。
    目睹着这一切，她早已是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看到桥的那边有一名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城。她在内心呼喊。
    是的，是城。他的表情依旧纯真腼腆。他的微笑依旧平和并且温暖。一如三年前邯郸路边的偶然相遇。毫无防备，但又令人眩晕。
    城看到她，明显加快了步子。一路小跑。铁索桥面开始激烈地左右摇晃，如同秋千，越荡越高。
    城。慢点。她开始惊呼。
    但城置若罔闻，疯狂地冲了过来。他的手向她伸来，带着某种无可抗拒的核心引力。就在他们的手即将握住的一刹那，铁索桥断裂。已近腐蚀的桥板带着城坠向河里。断裂的铁索在空中惊龙般地怒驰盘旋。
    一瞬间，天崩地裂。


       九
    虹桥机场的国际厅里，她终于看到了他。三年不见，虽然有了一些变化，但他的模样依旧如同她想象中一样。在离别的一千零七十四个日夜里，她每天都在勾画着他的模样。勾画着他每天的作息，变化。他生存在遥远的法兰西，也生活在她的心里。他每天吃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事，变胖了一点，变瘦了一点，长高了一点。所有的一切，都在她心里千百遍地模拟着。他就像一个实实在在的生活在她内心的生命，她每天都在无时不刻地关注着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呢。
    他伸出手来温柔地拥着她。他久久地凝望着她的脸庞。过量地服用氟达拉滨和环磷酰胺，虽然使她体内发生了许多恶性变化，但她的身体却已和常人无异。雪白的光泽皮肤。假得几乎可以乱真的长发。甜蜜动人的微笑。所有的一切，足以让她成为今天迷人的主角和最美丽的女子。
    虽然他只有两天时间可以和她相聚。但已经足够。她偷偷地订了两张到厦门的机票。那是他生活的城市。有他为她描绘过的美好景致。那是一个有凤凰花开的地方，有殷红如血的木棉，有静得可以只听到潮涨潮退的海滩，在那里，一年四季，春暖花开。他和她所有的憧憬和幻想都在那里。
    或许还有属于他和她的未来。


       十
    两天的时间，怎么安排都嫌太短。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第一天上午，他带她去了鼓浪屿。往返的客船，拥挤但很平实。当轮船在海水里前行的时候，她站在轮船边上，双手轻轻地扶着栏杆，在那一刻，甚至有了一种飞翔的感觉。
    下午，他安排在环岛路骑车，采草莓。当他们的双人自行车在海风中缓缓前行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她忽然流下泪来。
    第二天，他和她去了同安荏畲的蝴蝶谷。谷里是蝴蝶的天下。它们或成群飞翔，或三五相缀着垂挂在枝条。看着这些生灵，她忽然感觉到自己似乎是一个健康人了，她大声地呼叫着，欢笑着。心里有快乐。简单。憧憬。
    还有未来。
    他们很快到了“天梯”。在经过深潭的时候，她紧紧地贴着陡峭的崖壁攀行。城在前面小心地护着她，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所有的关爱与呵护。在那一刻，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晚上，他们躺在海滩上，还是如同三年前一样，一人一只耳麦，听着《生如夏花》，她安静地看着满天的星星，忽然在想，不久之后，自己是否会成为它们中的一员，每天都在凝望，凝望着这个美丽的令人怀念的世界，凝望着孤单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心爱的人。
    22点49分，他们到了高崎机场。他将开始他的曼谷之行。他把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手心里。他的眼睛里有泪光闪动。他说，潇。你等我。三年。三年后，黄厝海边，我会开着香车骏马来娶你。
    她笑着点头。她相信，自己的笑一定很美很美。美得可以令人窒息。她说，城。我相信。
    然后，他转身，很快消失在视线之外。没有回头。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她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泪水。她想，这个可以为她流泪的男人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亲情外唯一值得用心铭记的男人。
    然后，她转身，戴上耳麦，缓慢地向出口走去。
    耳麦里传出的依旧是朴树的低沉。腼腆。绝望的吟唱。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就在这里啊，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在走到机场大门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体内五脏六腑毁灭般的疼痛。她扶着门框，慢慢地倒下。在她合上双眼的瞬间，忽然看到机场花店门口放着一株和前天晚上幻觉中一模一样的植物。宽大的绿色圆形叶片。夏莲大小的雪白花骨朵。花朵开始很快地绽放，一枚枚花瓣优雅而倔强地向外绽开，然后急速地枯萎，灰飞湮灭。就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似的。

醉眼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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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雷

这样死去，比N年后躺在床上一脸鸡皮鹤发的死去可能更好！

一直想不通，人为什么要活那么长！

无金

生如夏花

寒松凌雪

只要曾经辉煌，只要曾经灿烂，还有什么可留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