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秦：观察狼的二十种方式[ZT]

绿腰

　　【一】
　　狼不是在旷野上，狼不是在动物园里。狼在大街上，随着摩肩接踵的人流行走，穿过一片片街面橱窗，在镜子前照照自己像陌生人的脸。
　　狼觉得孤独。
　　【二】
　　4月是个残忍的季节。阳光灿烂，到处都是人的同类，和富丽堂皇的街景。人们梦想着，欲望着，拥护着，忙碌着。一切都在膨胀－－－树木涌向天空，海洋上蒸腾起群山般的云朵。春天的狼显得瘦小。
　　狼混迹在人群中无所事是，游游荡荡中不知不觉唱起了一着歌：“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人们愕然。城市消失，人们真的看到了旷野，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一片旷野。
　　在没有理想的土地上/住着一群陌生的人/不知道什么是笑/什么是眼泪
　　狼是一只热爱群居的动物，现在却不得不热爱他自己。
　　【三】
　　唱一首歌/叫做生命/却不知生命为何。
　　狼坐在两峰之汇的垭口，他喜欢风。月亮落下去了，风很大，狼不知道风的故乡。
　　
　　【四】
　　那一年，齐秦成年了。他弹琴、看书、上电视、开新闻发布会，跟朋友一起喝酒，跟大众一起说说笑笑。他很随和，他有点羞涩，他易于交往。但只要一停下来，他就会想起狼，感到一只狼的灵魂，附在他的身上。那天，他拍拍搭在他肩头的那一只雪白的狼爪，唱了一首歌，并把它叫做《出没》。
　　苍鹰坠落/黄沙淹没/我的孤旅渐渐滑落/生存在这沟回里/我是不被了解的谜/出没
　　在《黑暗中的沉思》里，齐秦更直接地唱道：
　　每当我在黑暗中/凝视我自己/我总发现自己变得如此的孤寂/每当我在人群里/看不到自己/我总发现自己仍然如此的俗气
　　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都会远去/什么也留不住
　　我站在镜子前，看到里面浮出的是一张人的脸。
　　【五】
　　非得是荒原吗？
　　非得要独行吗？
　　非得有沟壑吗？
　　非得在夜里吗？
　　非得对着冷月吗？
　　非得吹着北风吗？
　　非得是漫漫的黄沙吗？
　　非得下着传说中的黑雨吗？
　　【六】
　　又一年，齐秦恋爱了。
　　女友很美。齐秦神情愉悦。奇怪的是并没有出现欢乐的歌。
　　多年以后齐秦用了一个词：寄居。他说他是“寄居在爱情的边界”。
　　关于边界，齐秦还说：
　　我是自己的囚徒/挣扎在自己的边界
　　走在自己的边界/多么想回头/走在自己的边界/不该有眼泪/海洋是大地的边界/像决了堤的眼泪/灵魂是自由的边界/无法越过的解脱
　　【七】
　　多年以前，齐秦还用了另一个词：无可救药。他说：“我无可救药地为爱感伤”。
　　爱情不能让他满足，但是除了爱情，没有什么更能让满足。
　　于是无可救药，只好被感动，只好“说着千篇一律的地久天长”。
　　就像他唱的：爱情也能宣言，柔情也是主义。
　　就像一句话说的：关于这一代的事，爱情是神话也是宗教。
　　【八】
　　《巡行》－－－《夜巡》。伦勃朗的一幅画：黑黝黝的空气中浮出一群模模糊糊的人。齐秦说还要有街道，还要有都市，还要有月亮，还必须是年轻人。他们巡行，怀抱着一种流浪的心情，像狼群走在月圆的丛林之中。
　　【九】
　　狼已没有旷野、没有大地，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可以让它舒展自己无穷无尽的奔跑无穷无尽的激情。
　　狼趴在马路上，它无限的生命现在只能蜷缩于内心。
　　狼喜欢孤独。狼想逃避孤独。狼不得不孤独。
　　别让我/在这寒冷的夜空/独自地走在这生命的荒原里/我在风里踽踽独行/让我在风里踽踽独行/我在夜里独自哭泣/让我在夜里独自哭泣
　　【十】
　　有谁看到过狼流出眼泪？有谁看到过狼流出眼泪？
　　狼流出眼泪，眼睛里一片空洞。
　　【十一】
　　狼是坚忍的动物，狼是脆弱的动物。狼是冷漠的动物，狼是热情的动物。狼的身上蓬勃着无尽的、旺盛的生命力，但是它的生命找不到目的。它蛰伏，出没，追逐，独行，在若有所寻、若有所失中白白浪费着生命。
　　告诉我如何流浪，哪里是风的去向。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过去与未来。
　　【十二】
　　这是狼的大失败。于是不管得还是失，不管成还是不成，狼都感到了失败。
　　不要对我说生命中无聊的事/不要对我说生命中辉煌的事/对于我经过的事你又了解多少/在命运的沙场上/胜利都不属于我/我只有低头前进/低头前进
　　【十三】
　　昨天和今天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天空变得如此忧郁？
　　是不是变成古堆，我的心就不会再痛？
　　别问我，永久到底够不够？
　　【十四】
　　狼也渴慕永久。
　　你和我之间/在传说中的天地徘徊/追逐的日子直到永远
　　大气茫茫，天地茫茫，如果追逐能到永远，狼认为也是幸福。
　　它想像自己白毛猎猎，它想像太阳在它的白毛后面，变得巨大而稀薄。白气蒸腾的狼，就这样在太阳的怀抱里快乐地奔跑着；太阳也蒸腾着，巨大的边缘像万千卑微的生灵在无比热烈地攒动。
　　【十五】
　　让我流血别让我流泪。
　　我要飞，在天空中消亡，别让我落在土里。
　　【十六】
　　隔着万水隔着千山隔着遥远的时间，狼望着天边的彩虹，想起了这一切。
　　狼知道那是假的，但狼愿意想像愿意追逐。
　　迷惘的人群/没有一丝的真情/那心中的惊虹/仿佛嘲笑自己幻灭的人生
　　狼给自己取名叫“虹”。它十分狂热，矛盾重重。
　　【十七】
　　又一年，齐秦失恋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还在热恋中，齐秦已预先触到了悲凉。
　　那些真挚伤感的情歌，并不是产生在失恋以后。
　　【十八】
　　狼走在人类无限虚空的心里，他们无家可归，已有快两百年了。
　　这是一匹陈旧的狼，没想到依旧凶悍有力。
　　我们听着狼，感到它犀利的前爪，在我们苦闷的喉管里，开辟了一条深深的通道。
　　【十九】
　　狼有没有未来？狼如果有未来，那是一个怎样的未来？
　　就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地方/越过了边界/越过了生命最黑暗的一个角落/一切从头/多少迷惘和灿烂的往事/在这边界也就得毫无意义
　　终究只是一场/无法停止没有边际追逐的游戏/黑夜的另外一边/有没有灿烂的阳光
　　终究只是一片/可以望见而不可及的苍茫的遥远/海洋的另外一边/有没有无尽的大地
　　【二十】
　　悲泣的雨，也会有它的梦。
　　那个痛并快乐着的人是谁？
　　狼说：“无论是狼，还是人，都有一样可以飞扬的生命。”

小龙

我是一头来自南方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