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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蓝色浪漫

★诛仙★ 第五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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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  第十三集
第九章 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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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里峒,苗族祭坛。
  新的一天,仿佛连照在祭坛平台上的阳光,感觉起来似也有一种崭新的味道。鬼魔和小白站在半山上祭坛前的平台上,望着山下那片被战火蹂躏过的土地。

  到处可见的残垣断壁间,苗人百姓进进出出,从高处看下去,他们就像为了自己家园忙碌的蚂蚁。小白叹了口气,转头对站在身旁的鬼魔到:“你可想好了,十万大山里的物,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鬼魔神色不变,道:“我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小白耸了耸肩膀,微微苦笑摇头,正在这时,旁边一阵“吱吱”怪叫,二人转头去看,却是小灰跑了过来,只是跑的姿势有些古怪。片刻后,二人目光不期然同时落到猴子双手上,小灰一手一个,两边都拎着一个大大的袋子,正是苗人用来盛酒的大酒袋。

  鬼历怔了半晌,慢慢转头向小白看去,小白苦笑道:“你莫要看我,我也不知道。”

  小灰很快跑到近处,看他神情,与主人和小白心思重重的样子截然不同,显然大是兴奋,只笑得合不上嘴,隐隐酒香,从他手中那两个大酒袋中散发出来。

  那两个酒袋鼓囊囊的,看来是装满了苗族烈酒,与前几天斗酒时就残留了一小袋大不一样。

  昨日在鬼历,小白与大巫师细细商谈的时候,猴子小灰待在那阴森森的祭坛中实在无聊,猴性活泼,如何能够忍耐得住,边悄悄溜了出来。而鬼历那时候心思重重,又惊又喜,竟然也没发觉小灰溜走。

  小灰不知不绝想起那日喝的美酒,酒瘾大动,便溜到山下七里峒去了。激战过后,苗族人家园破碎,正是忙乱的时候,再加上小灰看上去不过是一只毛猴子,如何会有人注意,几翻搜索之下,趁着混乱,居然被猴子在废墟中找到两大袋还未开封的烈酒。

  昨天一个晚上,也不知道小灰把这两大袋酒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了,今日一早,看到就要动身离开的时候,猴子这才跑出去将这两大袋酒拖了回来,显然打算这一路上好好品尝了。

  只是此刻看到主人鬼历和小白脸色都有些古怪,小灰有些疑惑,猴目睁开看着二人,过了片刻之后,小白掩嘴轻笑,对鬼历道:“算了,你答应了苗人这么一件大事,就算拿……呃,拿他们两袋酒,也不算什么!”

  话未说完,他们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鬼历摇头慢慢转过身去,只剩下小灰瞠着猴眼,看看小白,有看看鬼历,放下一只酒袋,空出一双手抓抓了脑袋,颇有些疑惑的样子。

  祭坛深处,苗族族长圆麻骨与大巫师相对而坐,周围便无他人。

  圆麻骨沉默许久,大巫师也没有说话,空气中飘荡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终于,圆麻骨脸色变化,似乎终于忍不住,道:“大巫师,你的伤这么重,为何一定还要更这两个中土人走?”

  大巫师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刚才不是对你说过了。”

  圆麻骨恨恨道:“黎族抢走了我们的圣器,我们豁出性命也要夺了回来,何必再去求外人襄助?”

  大巫师遥遥头道:“你错了。”

  圆麻骨一愣,道:“什么?”

  大巫师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若真是黎族抢了我们的圣器,我也不用如此担心,怕只怕……唉!”

  圆麻骨不解,道:“大巫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巫师道:“你还记得我们苗族代代相传的那个兽妖传说吗?”

  圆麻骨脸色大变,惊道:“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大巫师苦笑一声道:“本来就是真的,当年玲珑娘娘牺牲自己将兽妖封在镇魔洞中,遗命后人绝对不可让五件兽妖圣器同时回归镇魔洞。但时至今日,五件圣器已然全部丢失,只怕真的就是兽妖复活之征兆了。”

  圆麻骨脸上神情变幻,他身为苗族族长,自然知道那个传说的分量了,但过了半响,他还是忍不住道:“大巫师,如此情况下,你更不能离开这里才对,万一……有你在,我们族人也安心一点。”

  大巫师默默摇头,道:“我这条老命,最多不过再有三十日的阳寿了。”

  圆麻骨身子一震。

  大巫师叹息道:“其实我又何尝愿意离开,我这一去只怕就是要客死异乡。但如今南疆五族各自分裂,人才具都凋零,万一我所料不错,只怕无人可以应付危局。那个中土年轻人虽然岁数不大,但身怀异术,身边那根黑棒,煞气之重,邪气之大,实乃我平生仅见。不过最重要的,却是……”

  他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圆麻骨,压低了声音,低声道:“最重要的却是号称万活之精的‘玄火鉴’,就在他的身上。”

  圆麻骨大惊,道:“什么,这东西不是在焚香……”

  大巫师以目示之,圆麻骨会意,住口不言,但眼中惊讶之色,却是有增无减。

  大巫师缓缓道:“当日他第一次与我见面的时候,我身后犬神石像既有异兆,圣火更有示警,而两件兽妖圣器黑杖和骨玉具都不安,若非当年镇压兽妖之无上圣物‘玄火鉴’,更无他物。至于这圣物怎么会从焚香谷中流失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圆麻骨沉默不语。

  大巫师顿了一下。有继续道:“其实我在说话间,故意将玄火鉴的来历说出,那二人果然吃惊愕然。特别是说道‘八凶玄火法阵’时候,他二人更是脸色大变,想然他们必然与这法阵有紧密关系。”

  圆麻骨长长的出了口气,显然这些话都是他原先决然没有想到的。这玄火鉴和八凶玄火法阵才能镇压兽妖,如今先不说玄火鉴不在我们手上,就是我们从那年轻人手中抢了过来,只怕也无人可以驱动,而且还有那诡异莫测的八凶玄火法阵,更加无人知晓。所以,再这等情势下,那年轻人实已是我们南疆总众生的唯一指望,我就算客死他乡,也是要更他前去,也只希望在临死之前,能救他那朋友一命,盼他看在这点情分上,他日襄助我苗族上下。”

  圆麻骨嘴唇抖动,年老的脸庞上皱纹深深,不知不觉间,悄悄渗出了一点泪珠。他对着大巫师,慢慢伏下身子,把头贴在冰冷的地面。

  大巫师笑了笑,神色也有几分凄凉,道:“我走之后,你们也不必挂念了,若那年轻人有心,想来会将我的尸骨送回故乡。这里的事,就全靠你们了。”

  圆麻骨没有抬头,低着声音,微带哽咽,道:“大巫师,你放心就是。”

  大巫师悠悠道:“我这一去,也就是个死,其实也算不了什么。但在南疆,来日波凶浪急,其他四族不知天高地厚,看我苗族失势,只怕难免落井下石;而十万大山中,兽妖随时可能复活,浩劫降临,你肩负重担,自己也要多保重。”

  圆麻骨咬着牙,答应了一声。

  大巫师慢慢站起身,向周围望了一眼,忽然又道:“若将来真的情势危急,虽然这七里峒乃是我们苗族世代居住的地方,但也并非不可已舍弃,只要人在,将来就有希望。”

  圆麻骨面色又苍白几分,慢慢道:“是。”

  大巫师长叹一声,缓缓向外走去。

  当那个佝偻的身影,在圆麻骨的搀扶下,身后跟着鬼历和小白,从山腰祭坛上走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但随着脚步声,已不知道多久没有出现在七里峒街道上的大巫师的身影,终于被苗人注意到了,随着一声声带着惊喜的呼喊,越来越多的苗人丢下手中的工作聚集过来。

  大巫师微笑着,不住向周围的秒人挥手,但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向着七里峒的出口走去。

  终于,秒人渐渐感到不对,人群之中,开始有人大声用苗语呼喊,鬼历和小白虽然听不大懂,但想来也知道苗人呼喊的是什么。

  大巫师的脸色似也有些凄凉,布满沧桑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分明是一种悲伤。

  只是他依旧沉默。

  只是挥手。

  慢慢远去。

  圆麻骨也停下了脚步,站在人群前端,默默的凝望着那个佝偻的背影。

  人群中惊呼哭叫声此刻已经响成一片,许多人惊慌失措,更多的人已经向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老人跪了下来。

  走在大巫师身后的鬼历,默默向那个老人看去,赫然发现,那个苍老的脸庞上,不知何时,泪水横流。

  终于,走到了通往山谷外面的那条通道,背后的哭声已经响彻整个山谷。

  老人的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忽然,他猛的回过身来,再一次的,眺望这片土地,这片山谷,这片天空……

  远处的苗人惊呼着,许多人惊喜的从地上跳了起来。

  然后,下一刻,大巫师紧张的闭上眼睛,像是要把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一切都刻在心中一般,皱紧了眉,又一次转过了身子。

  山谷中,忽然一片寂静。

  无数道目光,仿佛在身后无声的呐喊!

  大巫师面上的肌肉轻轻抖动,慢慢的,慢慢的踏出脚步,消失在那条通道里。

  七里峒中,一片沉寂。

  许久之后,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哭出声来,片刻之间,整个山谷一片悲泣之音。

  十万大山。

  穿过黑森林,再翻过七座险恶山脉,就是一座终年黑气环绕,阴风呼啸的黑山。而在这座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一棵草的高山之下,赫然有一个大洞。洞口高三丈,宽丈五,终年不停的有阴风从中呼啸而出,更夹杂尖锐异响,仿佛是某个狂怒灵魂,在永不停歇地咆哮着。

  洞口正中,端端正正地立着一座石像,如真人大小,看去正是个美丽女子,面向镇魔洞深处,默默矗立。终年呼啸阴冷的风,永不停歇地吹在石像之上,发出低沉的声音,就像是狂风暴雨中,那一面脆弱的,遮挡风雨的木板。

  只是,她却仿佛永不退缩!

  一身黑衣的巫妖,此刻就站在这座石像之前,默默的凝望。

  他身边的那条恶龙,似乎对这座石像也特别畏惧,下意识地远离,东张西望一会,叫了一声,放开四足,向高山之上跑了上去。不久之后,就消失在黑气之中。

  冰冷刺骨的阴风,拂动巫妖的黑色衣衫,在这片荒凉景色之中,这个人似乎也渐渐显得虚无缥缈起来,带着一丝不真实。

  他就这么一直望着,许久许久,久到了连金瓶儿都开始怀疑这个黑衣人究竟是不是也变做了石像。

  从那座黑森林中侥幸逃生,同时意外地在那座悬崖巨岩下发现了一把深深插入崖缝的杀生刀,令金瓶儿隐约猜测,难道鬼王宗的大将杀生和尚竟然比自己更早就进入了这里?

  只是杀生刀虽在,杀生和尚却不见踪影,人去法宝在,这危险可想而知,只怕杀生和尚多半已遭不测。十万大山里,当真是步步杀机。

  但金瓶儿沉吟过后,却还是暗中逍着巫妖脚步跟了上来。一路上她知道了巫妖身有异术,更加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大意,更不敢随意接近那个黑衣怪物和那条恶龙,加上巫妖多半以为这深厚逍踪之人已死在黑森林中,居然也没发觉身后的金瓶儿,就这样让金瓶儿一直跟踪着来到了镇魔古洞之前。

  此刻金瓶儿伏在远处一个小山包后,远远地望着那个黑色身影,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个黑衣人难道要在这个女人石像前站上一辈子么?

  从到达镇魔洞到现在,巫妖已经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那个石像超过四个时辰了。

  就在金瓶儿无聊的快要闭上眼睛睡着的时候,巫妖的身影终于动了动。金瓶儿精神为之一振,连忙仔细看去。

  只见那个黑衣巫妖似乎经过了长久的沉思,或者挣扎,终于做出了决定的样子,向着那个女人石像,默默地弯下了腰,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远远的,金瓶儿望见那个巫妖,口中对着石像,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话,只是相隔太远,一点都听不到。随后,巫妖的身子慢慢转了过去,向着镇魔古洞深处飘去。

  金瓶儿眉头紧皱,心中谜团越来越大,那个古洞中显然有什么大秘密,很可能就是上官策与这巫妖谈话间所说的那个神秘人物所在。但在这荒僻之极,穷山恶水的地方,又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女子石像,还刚刚好就竖立在石洞门口正中呢?

  而看巫妖对着这个石像神情,分明与这个石像关系密切,只怕还有说不清的往事。

  就在金瓶儿眼看着巫妖就要消失在古洞之中,打算探出身子,悄悄潜过去仔细看看那座石像的时候,忽地,巫妖的身子忽然停了下来。

  金瓶儿吃了一惊,几乎以为是自己急切间竟然暴露了身形,不由的心中大悔,正着急时,发现巫妖根本没有回头向自己这边望来,似乎不象是发现自己的摸样。

  她这才放下心,连忙藏好身子,芳再次偷偷探出头,向那个古洞方向望去。

  这一望之下,她不禁看直了眼睛。

  就在那个女子石像的前方,镇魔古洞的洞口,忽地凌空生出一团白气,与周围黑气阴风形成强烈对比。而巫妖也停下身子,默默地注视着这团白气。

  白气越来越多,渐渐凝聚成型,变做一个人形摸样,从金瓶儿这里看去,赫然是一个高大男子,右手持巨剑,左手握大盾。他的身体完全由白气组成,在阴风中飘摇不定,但身体动作甚至脸上神情,竟然完全清晰可见。

  金瓶儿愕然无语,半晌倒吸一口凉气,低声自语道:“好一个阴灵!”

  她乃是魔教出身,对这等鬼魅之事多少也知道几分:古老相传,人生老病死,惟有魂魄不灭,一世寿终,便有魂魄离体,往投来生,生生世世,轮回不息。然而世间之中,却有怨灵存在,以贪、嗔、痴三毒故,以畏、恶、怕恐慌故,眷恋尘世,回首前尘,不愿往生,是为‘阴灵’。

  当年鬼历还是青云门小弟子张小凡时候,与陆雪琪一起落入空桑山万蝠古窟中的死灵渊下,在那无情海边,便遇上了无数深渊之下的阴灵。只是那些阴灵俱是凡人魂魄,被当年炼血堂杀害而不能往生,常人遇见固然被害,但在修真之人眼中,却并非什么厉害妖孽,所以当年张小凡、陆雪琪道法未成,还能苦撑许久。

  金瓶儿所望见的这个阴灵,却绝非那些普通阴灵,而是传说中最为罕见的‘凶灵’。这类魂魄,身前多半就是修行高深的人物,死后却因为某些极大至深的愤慨痴念,竟然舍弃往生,甘愿守护某物,作个凄凉野鬼,飘荡于阳世之间。

  这等凶灵,本身根本不是对手,可以说乃是万中无一的凶悍鬼物。只是修真中人,往往对往生看的比常人更重,鲜有舍弃往生的,所以凶灵才如此罕见,金瓶儿此番突然看见,到还真是吓了一跳。

  不过看过去,那个黑衣的巫妖却似乎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面对着这个挡住他去路的凶灵,他只是慢慢抬头看去。

  凶灵由白气组成的身体极为高大,几乎挡住了整个镇魔古洞的洞口,巫妖望着这个如战神一般手持剑盾的凶灵,忽地叹息了一声。

  “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他幽幽地道。

  凶灵冷冷地注视着巫妖,他地白气与巫妖地黑衣黑影,就像是两个绝不妥协地极端。

  “你这个背弃了娘娘的叛徒,有什么资格敢说这话?”

  巫妖身子似乎颤抖了一下,永远深不可测地他竟然被这么一句话刺地全身都剧痛一般。

  他抬起头望着那张愤怒地脸庞,半晌,却始终默默无语,慢慢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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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  第十三集
第十章 凶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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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开吧!”巫妖沉默了许久,慢慢地道。
  那个凶灵冷冷地望着他,道:“在娘娘神像之前,你难道还没有悔意吗?”

  巫妖身上的黑衣又是一阵轻动,看来在黑衣之下,他也十分激动,只是,他终究没有再回头去看一眼那个石像女子。

  “我没错,是娘娘错了!”他涩声道。

  “吼!”

  凶灵霍然怒啸,啸声如天际惊雷瞬间落于凡世,直炸的远近沙飞石走:“畜生!你这个无耻之徒,竟然敢说出这种话来!”

  远处的金瓶儿眉头紧皱,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隔了这么老远,按理说一黑一白的对白他应该都听不清,但凶灵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爆喝,却几乎就像是在她耳边打雷一般,震的她耳朵里嗡嗡作响。

  远处,巫妖黑纱蒙面,看不到他什么表情,但是听他说话声音,却越来越是苍凉凄楚:“我没错,我没错……”

  他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对凶灵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或者他是对着身后那座石像说的吧!

  “黑木,你快快在娘娘神像面前跪下请罪,绝了你的痴心妄想,我们就还是兄弟,否则,从今往后你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巫妖身子一震,抬头看去,道:“你,你还认我是兄弟吗?”

  “是!”凶灵大喝道:“只要你断了妄念,对娘娘神像请罪之后,与我一同守候娘娘,镇守这镇魔古洞,你黑木就永远是我的兄弟。”

  巫妖身上的黑衣随风飘荡,隐约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激动,只是,只过了片刻,他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也沉默不动,而那个凶灵望着他,原本殷殷期待表情,终于转做了更深的愤怒。

  “你还不回头?”凶灵怒喝。

  巫妖此刻的声音,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一如他平日的语调,静静地道:“我没有回头路了。”

  “吼!”凶灵一声怒吼,巨大的剑横空斩下,在巫妖身前挥过,刹那间沙土飞扬,远近的土地都似震动了起来。

  金瓶儿为之变色,这凶灵道行之高,还在她想像之上。

  只是看那巫妖却无丝毫畏惧,冷冷地望着那个凶灵,道:“大哥……”

  凶灵怒道:“住口,我不是你大哥!”

  巫妖淡淡道:“纵然你不认我,我也还是认你永远是我的大哥,但当年的确是娘娘错了,事到如今,我就是要为娘娘做完她未完之事!”

  凶灵愈加愤怒,喝道:“你疯了么?”

  巫妖深深吸气,道:“就算我是疯了,这件事我也要去做!”

  说罢,他身形飘动,向着镇魔古洞飘去,凶灵显然愤怒之极,大吼一声,巨剑向巫妖当头斩下,这一剑之威,更胜刚才,整个古洞洞口的石壁纷纷颤抖,看着就像坍塌一般。

  金瓶儿远远望见,仍不禁为那巫妖担心了起来,只是巫妖此刻已经没入镇魔古洞之中,身影被石壁挡住,与凶灵如何交手的动作,金瓶儿却是看不见了。

  而在古洞之中,腾起的沙石落下之后,凶灵怒啸不止,巫妖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只有那个古洞深处深邃的黑暗中,传来巫妖幽幽的声音,“大哥,你生前以及死后都是绝世的英雄,只是我们现在都是同样的人恶劣,你这又是何必……”

  凶灵厉声而啸,啸声凄烈,仿佛心中有熊熊烈火燃烧心肺一般。

  镇魔古洞中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缓缓转向镇魔古洞洞口的那尊石像,巨大的白色身躯慢慢扭动,阵阵白气,如青烟缭绕,缭绕在石像女子的周围。

  “娘娘……”

  低低的哽咽,来自隔世的悲凉和沧桑,带着隐约一丝无助,在天地间,悄悄回荡,而他的身影,也渐渐飘散,在黑气阴风中慢慢消失。

  镇魔古洞前又回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有那个女子石像依旧安静地伫立在那里,还有永不停歇的阴冷呼啸,从镇魔古洞深处,不停地呼喊着。

  那声音,仿佛更加凄厉了。

  中土,南方,狐岐山

  荒凉的山脉之下,隐藏着魔教鬼王宗的总堂,无数魔教弟子在这里面忙碌进出着。

  在这个地方的最深处,那个巨大的天然洞窟之中,鬼王面无表情地站在平台之上,望着下方血池中那两头上古奇兽。

  夔牛浸泡在血水之中,一动不动,连眼神也显得黯淡下来,而前一段时间还在奋力挣扎的黄鸟,此刻似乎在某些诡异之力的压制下,精神也委顿下来,安静地泡在血水之中,不再动弹。

  孤悬在半空中的伏龙鼎,闪烁着红色的光芒,缓缓地转动着,投射出一道道的红色光芒,将夔牛与黄鸟罩住。

  浓烈的血腥气息,充盈着这个洞窟之中。

  黑影忽地一闪,鬼王宗里最神秘的那个鬼先生飞了上来,出现在鬼王身边。

  鬼王向他看去,道:“如何了?”

  鬼先生看上去的打扮,与在南疆出现的那个神秘人物巫妖,有几分相似,都是一身黑衣,黑纱蒙面,只是声音听来,还更苍老了几分。

  此刻只见他黑纱轻动,微微点头,道:“已经差不多了,夔牛降服,黄鸟不出三日,亦可搜灵归阵,四灵血阵,已经成了一半了。”

  鬼王没再说话,慢慢点了点头。

  鬼先生淡淡道:“不论正道的话,但只这四灵血阵一半的威力,已经足以扫平万毒门与合欢派了。”

  鬼王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我要对付的是青云门的诛仙剑阵。”

  鬼先生默然。

  鬼王转过身,缓缓走了开去,同时道:“我会加紧寻找其他两只灵兽的,这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鬼先生从后面望着那个身影渐渐走远,眼中异芒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转过身来,默默沉思,忽地叹息一声,身影闪处,又向底下的血池飞去。

  古窟之中,血腥气味陡然又浓烈了起来。

  鬼王从那个血池古窟中走了出来,负手而行,走过了长长甬道,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前,犹阴冷豫了片刻之后,他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伤怀,转身向右侧的那条路上走去。

  一路之上,多有遇到鬼王宗弟子,一众人等见到鬼王,纷纷低头行礼,鬼王也不答理,就这么慢慢走了过去,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就是那个寒冰石窟。

  他站在门前,原本稳如泰山一般的神情,却突然像是老了许多一般,低低的一声叹息,他推开石门,走了进去。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鬼王反手将石门关上,寒冰石室并不大,摆设更是简单之极,只有石室中间一张寒冰石台,脸色雪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碧瑶,安静地躺在上面,双手放在胸口,握着金色的“合欢铃”。

  一个女子,默默坐在她的身边,凝望着她。

  鬼王走了过去,目光落在心爱女儿的脸上,眼角忽地抽搐起来,就连负在身后的双手,也忍不住瞬间握紧。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十年来,他几乎没有一天不为了女儿伤心,以至于他甚至故意减少来看碧瑶的次数,以免无法自拔。

  唯一的心爱女儿啊……

  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沙哑,“幽姬,你让我和瑶儿单独待一会儿。”

  幽姬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向鬼王微微行了个礼,随即走了出去。

  鬼王目光扫过她的身影,一言不发。

  “砰。”

  一声低响,石门开了又关上,寒冰石室中,只剩下了父女二人。

  鬼王在碧瑶的身边,缓缓坐了下来。

  “瑶儿,为父的许久没有来看你了,你有没有生我的气啊……”

  他低沉的声音,在石室中悄悄回荡着,带着不尽的酸楚。

  只有碧瑶,依旧那么从容平静地躺着。

  鬼王凝望着那张美丽的脸庞,怔怔出神,“你和你娘长的真像啊!就连脾气都差不多,你知道么,瑶儿……”

  “你娘当年去世时候,我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但我知道,她是将你托付给我了,多少年来,我只怕对你不好,便再也没脸去九泉之下见你的娘亲,可是……可是……”

  这位令当今天下无数人恐惧愤恨的人物,此刻竟然连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了,说着他这十年来说过无数次的话,道:“你怎么,怎么这么傻……”

  碧瑶无声,依然平静地躺在他跟前,在她苍白的容颜上面,看不出丝毫的痛苦伤心,相反的,隐约还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瑶儿……”鬼王低低地叫了一声,就再也没有说话了,他只是这般安静地坐着,陪伴着自己唯一的心爱的女儿。

  直到,寒冰石室的石门上,突然传来“劈扣”敲门声。

  鬼王眉头一皱,眼中杀气一闪而过,这十年来,除了那个鬼厉,谁也不敢在他陪伴女儿的时候打扰他,至于鬼厉,在他眼中,向来只有一个碧瑶的,鬼王却也没有对他说什么。

  但如今鬼厉并不在这里,却有人胆敢犯鬼王的大忌,实在罕见,鬼厉哼了一声,站起身子,用袖袍轻轻擦去眼角隐约的一同点点泪水,深深呼吸,等他再转过身子的时候,已经又是那个令无数人敬畏的鬼王了。

  他缓缓走到门口,打开石门,走了出去。

  门外,只站着一个人——青龙。

  鬼王眉头一皱,青龙乃是鬼王宗上代四大圣使之首,更是他得力臂膀心腹,向来倚重非常,而且他行事从来谨慎,绝不会擅自做出打扰他与碧瑶在一起的举动。

  看来竟有大事发生了。

  鬼王以目示之,青龙低声道:“南疆那边,传回了消息。”

  鬼王皱眉道:“怎么?”

  青龙看了鬼王一眼,道:“听说鬼厉已经找到知道还魂奇术的人,并带着他动身回来了。”

  这事非同小可,镇定修养功夫如鬼王竟也喜形于色,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道:“当真?”

  青龙点了点头,心中微叹,骨肉情深,当真是谁也不能割舍。

  鬼王仰首看天,深深吸气,镇定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但双手仍然有些微微颤抖,道:“那人是谁?鬼厉是如何找到的?”

  青龙道:“那人乃是南疆边陲五族之中,苗族的大巫师,至于鬼厉怎样知道他怀有还魂奇术,这就不知道了。”

  鬼王点头道:“这不管他,只要他能救瑶儿就好,能救瑶儿就好……”言下切切,实是恨不得大巫师与鬼厉此刻就到跟前一般。

  “他们走了几日,还有多久能到这里?”鬼王追问道。

  青龙道:“这消息是鬼厉自己透露给我们在南方一带的探子传回来的,听说是因为那个大巫师身受重伤,无法飞行,所以只得徐徐步行。”

  鬼王一怔,道:“重伤,怎么回事?”

  青龙道:“听说是南疆五族内斗所受的伤,另外,”他迟疑了一下,道:“好像鬼厉也受了不轻的伤,而且是伤在正道手中。”

  鬼王目光一凝,道:“怎么回事?”

  青龙摇头道:“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南疆那一带向来是焚香谷的势力所在,我们的人很难插进去,仔细的情况只怕要等鬼厉回来再问了。不过南方那里,一向由老二白虎负责的,此番消息也是他传回来的,但在他话里,似乎……”

  鬼王冷然道:“白虎说了什么?”

  青龙沉默了一下,道:“白虎提到,与鬼厉一道回来的,还有一个狐媚女子。”

  鬼王脸色一变。

  青龙看了鬼王一眼,缓缓继续道:“另外,白虎还特意在消息中提到一点,就是鬼厉身边的那只猴子,似乎不大一样了。”

  鬼王眼中寒芒一闪,半晌之后,才慢慢地道:“三眼灵猴,已经开了灵目了么?”

  青龙沉默,没有说话,

  寒冰石室之外,突然沉静了下来,鬼王慢慢转身,目光落到了那座石门之上,他的目光,仿佛从这厚厚的石门上穿了进去,望见了那个安祥的女子。

  “瑶儿,你可在看着为父么……”

  鬼王在心中,悠悠地念了一句。

  十万大山,镇魔古洞。

  金瓶儿悄无声息地移动身形,向那个神秘阴森的古洞口靠近。

  此刻,巫妖已经进去许久,那个凶灵也已经消失,再没有出现过,整个古洞洞口,一派阴冷寂静,只有从镇魔古洞中吹出的阴风还在呼啸不停。

  渐渐的,金瓶儿接近了那座石像女子。她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周围一直很平静,直到她走近那个石像女子面前三尺地方,依然只有风声呼啸,什么动静也没有。

  金瓶儿忽然觉得,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音。

  她定了定神,又仔细向周围看了看,尤其是向镇魔古洞仔细看了一眼,那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深不见底,像是黑暗中隐藏着的恐怖妖魔,张开了凶恶的口,永不停歇的咆哮着。

  金瓶儿秀眉轻皱,直觉地感到那片黑暗之中,邪气冲天,令她气血反冲,着实难受,只是此刻,她好奇之心却远胜了其他,那个女子石像在她心中,真是神秘地存在,无论如何,她也要好好看看这个石像。

  下一刻,她的眼光就落在了那座石像之上。

  这原是个美丽的女子吧!金瓶儿在心中这么轻轻念了一句。

  婉约的眉,细细的横在她的脸上,瓜子一般的脸,有稍显刚毅的线条,她的唇是抿着的,她的眼是冷艳的,就像是千劫万难之后,她终于下了一个决心,可是,她的脸,她的神情,却是异样的温柔,有一点的哀伤,有一点的酸楚。

  千万年的风霜,能不能磨去曾经的红颜?

  你在岁月中孤单屹立,又为了谁?

  金瓶儿默默望着,慢慢伸出手去,触摸石像女子,浑没有留意到,在她身后,就在她的手接触到石像的那一刻起,突然白气生出,渐渐凝聚,逐渐汇聚人形,现出了那个凶灵。

  手底之下,原来是粗糙的石块,被无数岁月的阴风寒雪,风吹雨打的伤痕,仿佛在金瓶儿白皙手下,一一显露,从石像之上,传上她的手心,到她的心里。

  这个女子,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女子呢?

  金瓶儿竟似痴了一般,被那个女子石像深深吸引。

  背后,那个凶灵已经完全现身,面有怒色,巨大的剑高高举起,忽地大喝一声,霍然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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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  第十三集
第十一章 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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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在无边蔓延,只有阴风呼啸的声音越发凄厉,巫妖行走在镇魔古洞黑暗的甬道上,就像一个走向九幽的阴灵。
  古老的洞穴越走越是宽阔,但周围的黑暗也愈发深邃,在这阴冷的道路之上,巫妖甚至可以闭上眼睛往前走去。

  多少年来,他孤自一人在这里徘徊,而今,终于要亲手改变自己的命运。

  也许,还有世间无数人的命运。

  阴风咆哮,就在他的前方!

  一点幽光在他前面亮起,尽管那光亮如此幽暗,但在这一片漆黑中却是特别的醒目。

  那幽光在黑暗中轻轻闪烁,明灭不定,似召唤,似诱惑,似渴望,似讥笑……

  风,吹动了他黑色的衣襟,就像过往无数岁月,他凝望着那个地方。

  多少年前,他也一样站在这里,可是那个时候,他的身旁还有兄弟,他的身前,还有一个虽然瘦弱却仿佛可以遮挡天地的身躯。

  而如今,却只有他一个孤单的身影。

  “娘娘……”他微微垂下头去,口中低低地唤了这么一句。

  然后,他向前走去,投向那个幽光,如飞蛾一般的决绝。

  幽光大盛,古洞之中的阴风陡然猛烈起来,原本只有一点的光亮,从那处缓缓散开,将周围慢慢照亮。

  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到处掉落着腐朽的白骨,有人类的,也有猛兽的,巨大的洞壁,坚硬的岩石,在幽光照耀之下,却显现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裂痕,就像是被人生生撕裂开来一般,触目惊心。

  黑暗中,有个声音,就在那个幽光的最深处,带着冰冷寒意,轻轻回荡。

  “你回来了……”

  尾音很长,回荡在这个古洞岩壁之间。

  巫妖没有说话,他只站在那处光亮之中,屹立片刻,然后,从黑衣中伸出手臂,在他手上,赫然是镶上了骨玉的黑杖。

  “吼!……”

  一声咆哮,突然如惊雷炸响,在古洞之中沸腾起来,周围的黑暗瞬间退却,那片幽芒深处,转眼间就闪烁出刺目光芒,如恶魔无数的触手,向着巫妖,向着那两个圣器,呼喊狂啸。

  就连周围古洞千万的石壁,此刻也开始不停动摇,大石纷纷落下。

  呼啸凌厉的阴风,此刻听来,就像是渴望的,粗重喘息。

  “……你还记得,娘娘的模样么?”巫妖看着就在自己身前那片张牙舞爪的刺目光芒,突然这么静静说了一句。

  ……

  强光之中,闪烁的光芒似突然凝固了一下。

  巫妖一身的黑衣,在强烈的阴风中咧咧作响。

  就连他的声音,听起来也这么飘忽不定,“她的石像,还站在外边的洞口上……”

  那片光芒深处,却没有任何的声音,只有伸缩不定的光线,将巫妖的身影照的忽明忽暗。

  巫妖没有再说什么,缓缓飘了上去,飘进了光芒深处。

  一处开阔的平地,赫然出现,这里与外边决然不同,坚硬的石壁大都完好无损,而在地面之上,却多有巨大骨骼,而且都完好,细数之下,竟有十三具之多。

  这十三具形状各异,散发出腾腾妖气的骨骼,距离不等地绕成一圈,俱都是面内背外,仿佛守卫着什么一样,黑森森空洞的眼洞之中,仿佛有冰的目光。

  随着巫妖的身影忽然出现,开始接近这个怪异的圈子,忽地,阴冷的风声中出现了令人齿酸的“”声音,这些白骨之上,有几具头颅竟然开始转动,慢慢转了过来,向着巫妖的方向望去。

  在这几乎令人心跳停滞的可怖时候,巫妖却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些恐怖的骷髅,他的目光,从开始至终,都只望着一处。

  那是这十三具白骨围成的圈子正中。

  一具真人大小的白骨,安静的躺在一座仅三寸高的白玉台之上,与周围那些骷髅不一样的是,这具人形骨骼身上还盖着丝绸,也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时光,在幽光照耀之下,那丝绸的眼色竟仍然是鲜艳无比。

  而这周围所有的光亮幽芒,甚至连呼啸的阴风,都是从这具白骨之上发出的。

  巫妖慢慢接近了这具白骨。

  光芒流转,诡异的光线时长时短,仿佛冥冥之中,有双眼眸正在注视着他。

  周围,所有的十三具白骨突然全部发出“”声音,几乎像是一齐复活一般,头颅转动,深邃的眼洞纷纷盯着巫妖的身影。

  下一刻,安一张丝绸腾空而起,飘在半空。

  仿佛有一声沉闷低吼,刹那间耀眼的光芒从丝绸之下澎湃而出,如势不可挡的离弦之箭,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呜!”的一声,巫妖甚至感觉到那光线带着汹涌澎湃的妖力,从自己耳边冲了过去。

  剧烈的风声,夹杂着阴森的冷笑,在这个古洞之中开始回响。

  那十三具骷髅,突然一起仰首,向天呼啸!

  这一片诡异气氛之下,巫妖缓缓在白骨前面落了下来,白光中,那具真人大小的骨骼上非常清楚的有五处断裂地方,分别是在右手、

  左脚踝、喉骨、头骨,还有就是他的整个脊椎没有了。

  此刻映着骨骼发出的光芒,他的右手处放着一颗白球,左脚踝处是一面玉碟,而喉咙断裂的地方,摆放着一只圆环。

  巫妖缓缓的将镶在黑杖上的骨玉,一点一点的拔了传来,然后,将他轻轻放到白骨的头颅之上,哪里的前额正中,正好有一个破裂的

  小洞,骨玉不偏不倚,刚好放了进去。

  黑暗中,像是有个声音,远远的呼唤了一声。

  巫妖身子忽然颤抖了几下,整个人摇了摇,光芒倒映在他的眼中,就想是两团燃烧的白色火焰。

  那火焰燃烧的,是谁的灵魂与躯体?

  他仿佛轻轻叫了一声,可是谁都没有听清,他口中说的是什么,下一刻,他将那柄黑杖,放在了白骨的中间,脊骨的地方。

  突然,一切都静止了。

  呼啸的阴风停止了,耀眼的白光消失了,黑暗如无边的大海汹涌的波涛无声的冲上淹没了一切!

  是谁,在黑暗中默默等待?

  那最深的黑暗,还是幻想的曙光?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就像亘古也不曾改变的荒凉寂静,白骨们停止了呼喊,沉默了下去。

  一个声音,在黑暗与寂静的最深处,悄悄的,响起!

  “砰!”

  “砰!”

  “砰砰!”……

  那是心跳的声音,洋溢这崭新的活力,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但如魔幻一般的心跳声音却渐渐放大,慢慢的,开始流淌着潺潺水声。

  ……

  不,不是水声,那是奔流的血脉,从心脏呼啸而出,带着无尽欢喜与不可阻挡的气势,在黑暗中狂奔。

  长眠了无数岁月,无尽的冰冷过后,再一次的温暖!

  是谁,在黑暗中悄悄喘?

  那奔腾的声音越来越是猛烈,像是禁锢的灵魂凝聚了千万年怨恨的呼喊,每一滴重生的血液,都带着疯狂与桀骜!

  慢慢的,周围的异声开始惊起,坚固的石壁再一次的动摇,那些黑暗中的白骨再次呐喊,迎接这重生的妖魔。

  只有巫妖,他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感觉着身前无形却正在狂舞的妖魔,感觉着那复生的灵魂与流淌的血脉。

  那感觉,几乎要将他淹没了……

  “砰!”

  一声巨响,巨大的力量将坚硬的地面硬生生砸开了一个大坑,金瓶儿倒飞出去,险险躲过了这从背后偷袭而来的一击,面色忍不住煞白。

  刚才的这个女子石像几乎像是有魔力一般,将她的精神魂魄尽数都吸引过去,竟完全忘了身外之事,只是当头顶风声乍起,多年辛苦修炼的一点本能让她突然惊醒,几乎是在间不容发之际冲了出去,这才侥幸拣了一条性命回来。

  金瓶儿喘息未定,忽地身后风声凛冽,那个凶灵已然如附骨之蛆般跟了上来,明明身体只是由无形的白气组成,但诺大的巨剑大盾在他手中,竟若小孩玩具一般举重若轻。

  金瓶儿知道厉害,不敢硬接,身子一闪,整个人急忙向后躲去,这两剑之下,凶灵便已将金瓶儿从镇魔古洞洞口赶到了数丈之外。

  甫一落地,金瓶儿右手翻处,紫芒顿起,法宝紫芒刃已然出现在手心,对着鬼物,她可无论如何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她虽然凝神戒备,但那个凶灵将她驱到镇魔古洞三丈以外后,便没有再行追上,他无形的身体,依然飘荡在那个石像女子的身边。

  “你是谁,胆敢来到这妖魔之地,还胆敢亵渎巫女娘娘的神像?”

  那个凶灵瞪着铜铃巨目,冷冷地道。

  金瓶儿暗中松了口气,定了定神,朗声道:“你误会了,我并非有意亵渎……这位娘娘神像,只是初见之下,见她实在太过美丽,不由自主地就用手去触摸神像。”

  那凶灵哼了一声,脸色稍和,显然他多半也知道这个神像却有神奇异能,但说话声音却仍是一般冰冷,道:“看你年纪轻轻,又是初犯,我不与你计较,此处仍是妖魔鬼怪之地,不是你来的地方,你快快走吧!”

  金瓶儿眉头一皱,按她的心意,跟踪了巫妖这么久,多半最重要的秘密就在这镇魔古洞之中,不料洞口有这么一个道行高深的凶灵镇守,着实麻烦,只是若要强闯进去,多半惊动里面的巫妖或什么怪物不说,光眼前这么一个凶灵就不好解决。

  她这里正苦恼思量,哪里凶灵见这女子目光在自己和娘娘神像上扫来扫去,同时不时向自己身后黑暗的洞穴深处张望,显然是想打这个洞穴的主意,不由得勃然变色。

  “呔!”那个凶灵怒喝一声,道:“小丫头,我劝你莫要自讨苦吃,这洞穴之中乃是绝世妖物,你进去了是自寻死路,而且我镇守古洞,决然不会让外人进去的,你早早死了这条心吧!”

  金瓶儿哼了一声,那里肯这么容易死心,道:“刚才那个黑衣人不是照样进去了么?”

  凶灵一怔,双眼中精光大盛,“原来是你是跟那个人过来的么?"

  金瓶儿察言观色,心中隐约对这两个人的关系有些猜测,但口中仍接着道:“当然了,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呃,我不是说你,你莫生气。”险些说漏了嘴的金瓶儿连忙对着大怒的凶灵补了一句,然后道:“那个黑衣人抢了南疆苗族的圣器黑杖,对了,上面还有黎族的圣器骨玉,刚刚才进去,我也是想看他究竟要干什……”

  她“么”字还未说出口,那个脸色已然大变的凶灵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吼,生生将金瓶儿的话逼了回去,同时震的她花容失色。

  “你说什么,他身上有黑杖和骨玉?”

  金瓶儿有些愕然,道:“是阿。”

  凶灵仰头长啸,悲愤之极,霍然转身,看他模样,简直就是不顾一切的正打算冲进镇魔古洞,找到那个巫妖同归于尽一般。

  电闪雷鸣,转眼间撕裂天空,无数的黑云如沸腾起来,从十万大山的天空汹涌涌来,聚集在镇魔古洞的上方。

  瓢泼大雨,轰然而下,夹杂着巨大的冰雹,将地面上打的坑坑洼洼。

  金瓶儿吓了一跳,左闪右避,在风雨中飘荡,那凶灵却是霍然抬头,望向天空,一切的风雨冰霜对他似乎都毫无作用,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绝望。

  “啊……”

  他仰头大呼。

  就在这绝望的呼啸声中,镇魔古洞异啸响起,从远及近,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到最后已然震耳欲聋,金瓶儿只觉得脑海中轰鸣一片,竟似要裂开一般,忍不住为之变色,连忙向远处掠去。

  而那个凶灵,猛然转身,将自己巨大的身体堵在镇魔古洞洞口,举起盾牌,横起巨剑,怒目横眉,毫无丝毫惧色,擎然而立。

  那呼啸越来越响亮,转眼间已然冲到古洞洞口。

  天际轰然炸响,天地呼啸,仿佛整个十万大山的所有山脉大地一起晃动。

  风雨里,凶灵看去就像一个摇摆而无力的小船。

  那片深深黑暗,如张牙舞爪的魔兽一般,从古洞之中向他扑来。

  凶灵怒啸,迎面而上!

  巨剑倒映着天际画过的闪电,斩向黑暗,黑气瞬间被从中切开,却又立刻从两旁扑上,以无比迅速的速度淹没了他的身躯。

  凶灵大呼,远远的,金瓶儿依然听到那个声音……

  “娘娘……”

  下一刻,凶灵消失了,黑气如山,在镇魔古洞的洞口拼命聚集,向着天际,一抹红光在黑暗中突然闪过。

  一个身影,是被一张鲜艳无比的丝绸所包裹的男子,背对着金瓶儿的方向,从黑气中缓缓落下,站在了那个石像女子的身前。

  在他身后,黑气中厉啸连连,阴影摇晃,仿佛有无数妖魔狂喜呼啸一样,只有他的背影,却显得有些异样。

  站在石像前方,风雨中的他默默屹立。

  缓缓的,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那冰冷的石像。

  低低的声音,在风雨中悄悄回荡,穿越了千万年岁月光阴,穿过了无数的风雨雪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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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  第十四集
第一章 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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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土“县雍山”以北二百里,便是高大的“狐岐山”(注一)。从山脚望上去,但见得乱石穿空,突兀险峻。只是整座高山之上,竟无一草一木,极是荒凉。在山脉左侧,从山中深处由地底泉水冒出汇聚而成一条河流,称做“胜水”,向东北流去,一路上支流渐多,河流渐渐变大,至三百里外,注入另一条大河“汾水”,自古相传,这条河流之中,多有产一种苍色宝玉,只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就是了。
  魔教三大派阀之一的“鬼王宗”总堂,就建在这座高山坚硬厚重的岩石山腹中,向来少有人知。在鬼厉的带领下,小白和大巫师一行经过了十五日的跋涉,终于到达了这里。

  因为大巫师身体实在太弱,不得已三人加上猴子小灰只得步行,途中鬼厉还曾经雇了车辆让大巫师乘坐。长途的艰辛,令他们三人都有困倦风尘之色,只是在大巫师和鬼厉二人身上,却完全是两个模样。

  鬼厉的伤势一日一日地好了起来,许是年轻人罢。反观大巫师,整个人的气色却越来越是难看,比之十五日前刚刚离开南疆七里峒时的样子,更要衰败的多,面色如死灰不说,自从进入山道,再无马车可以乘坐,虽然有鬼厉和小白搀扶,他却还是走几步喘口气,体力实在极差。鬼厉心中焦急万分,有时忍不住害怕:若还未到狐岐山,这位救命的大巫师万一半途而亡,当真便要遗恨终生了。

  所幸,今日午间,在那片和煦阳光的照耀下,三人终于望见了狐岐山那片光秃秃的山顶。

  停住脚步,虽然还未到达狐岐山,鬼厉却还是松了口气,转身对大巫师道:“前辈,前头那座荒山,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从这里往前再走一段路,今夜稍晚时分,我们就应该可以到山脚了。”

  大巫师长长出了口气,抬眼向那座山脉望了望,略带疲倦地笑了笑,道“你放心罢,年轻人,在见到你那位沉眠的朋友之前,我还不会死的。”

  鬼厉一怔,随即微有歉意,低声道:“前辈,我并非故意……”

  大巫师苍老的眼睛收了回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摇头道:“我没有其他意恩,换了是我,只怕比你还急几分的。”

  鬼厉默然,笑了笑,道:“前辈,我们也走许久了,在这里先歇息一会,待会还要赶路呢。”

  大巫师看来也真的有些疲倦,点了点头,在鬼厉的搀扶之下,在山间小道旁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

  “吱吱!”一直趴在鬼厉肩头的小灰叫了两声,跳了下来,落在地上。一路之上,倒是算小灰最有精神,从无疲倦之色,此刻猴子举目四望,见道路两旁是稀疏的树林,叫了两声之后,便窜了进去,转眼就没了身影。

  鬼厉向小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在意,回过头来打算自己也找块石子坐下休息。一路走到今天,他在七里峒所受的重伤虽然沉重,但却并未伤及筋骨,日渐好转,但右肩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他用手轻轻抚摸右肩伤口,眼前闪过焚香谷李洵的身影,在心中冷冷哼了一声。

  只是片刻之后,在李洵背后,却还有另一个窈窕身影,白衣如雪……

  鬼厉摇了摇头,一阵惘然,正寻思处,忽听小白的话声突然在身边响了起来“狐岐山怎的如此荒凉,我看了半天,连一草一木也没有?”

  鬼厉皱了皱眉,道:“从我到这里的时侯开始,便是如此了。”

  小白站在他的身旁,沉默了片刻,摇头道:“当年我离开这里的时侯,狐岐山满山青翠,草木茂盛,与现在决然不同的。”

  鬼厉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小白叹了口气,转过身子,没有再说什么,鬼厉望了她一眼,知她千年之前与狐妖一族在这里休养生息,对狐岐山实有异样的感情,只是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以他此刻心境,也不想多说话。

  只要一想起碧瑶就在那座山脉之中,而说不定明日此时,她也许就能重获新生。一念及此,鬼厉忍不住就全身热血沸腾,再也想不起其他事了。

  三人休息了一会,待大巫师体力稍复,鬼厉便领着二人继续往前走去,说是领路,其实也只是大巫师一人而已。小白独自一人在前走着,面色沉静,沉默不语,对周围的道路却似乎渐渐熟悉起来。刚开始遇到的几个岔路,她还问了问鬼厉,或是等鬼厉走上正路,她才跟上。到了后来,似乎往昔的记忆已经开始在她内心苏醒。自然而然的,她反变作了领路人物,带着后边的人,在通往狐岐山的山路中行走着。

  不知何时从树林中回来的猴子小灰,手中又多了几个不知哪来的野果,抓在手里啃着。在它身后,还挂着一个大酒袋子,正是从南疆苗人那里偷来的。原先还有两个酒袋,只是这一路之上断断续续喝着,猴子酒量居然也在见涨,十五日下来,居然将一大袋烈酒都喝了干净,而且也再未大醉过。

  路上小白见猴子老是拖着酒袋晃来晃去,实在麻烦,便用布带在酒袋上缝做了个带子,让小灰背在身上。这下倒好,小灰更是高兴,整日背着酒袋到处跑。三人一猴,就这样在猴子吃野果的声音中,各怀着心思默默向前行路。

  日渐西斜,天色也缓缓暗了下来,就在黄昏到来的前一刻,他们终于到达了狐岐山的山脚下。

  几乎是在同时,大巫师和小白的身体都是一震,大巫师似感觉到了什么,向站在身边的小白看了一眼,低声道:“你也感觉到了?”

  小白秀眉轻皱,以她千年灵狐的道行,这份灵力与感觉自然非同小可,极其敏锐。几乎是在刚到狐岐山下的时侯,她突然就感觉到这座高山之中,在这片看似普通的荒凉之下,隐隐有一股浓烈煞气透露出来。

  这煞气之烈,连她如此高的道行也忍不住心有忌惮之意。而在仔细感觉之后,她竟然凭着自己敏锐灵力,察觉到其间更似有另两股委靡不振的灵力,虽然不甘,却也只能认命一般,臣服在煞气之中。

  这座山中,只怕有天大的秘密!

  慢慢收起了脸上讶色,转眼恢复了平日表情的小白向大巫师看了一眼,倒是没有想到这看似困倦垂死的老头,居然还有这等敏锐感觉,看来南疆巫术,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她缓缓点头,压低声音,道:“好重的煞气!”

  大巫师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二人同时向旁边的鬼厉望去,却只见鬼厉面上,赫然竟也有异样神色。

  在他袖间,黑色噬魂上的噬血珠突然亮了起来,血红色的光芒流转不停,连袖袍也遮挡不住。鬼厉慢慢将噬魂拿了出来,举到身前,只见这柄魔棒前端,噬血珠的光芒异样泛起,一圈圈一层层鲜红光芒缓缓散发,珠身上的丝丝血脉,更是逐一清晰起来,历历可见。

  而顺着他的手腕,噬血珠更是将一阵阵冰凉而微带兴奋的气息走遍他的身体,鬼厉目光深深,抬头仰望面前这座高山,眼中闪过奇怪的光芒。

  那是噬血珠极度渴望鲜血的征兆!

  对他来说,这早已是再熟悉不过了。

  在他们三人出现在眼前之后,鬼王与鬼厉随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快步走到大巫师身前,上下微一打量大巫师,面上闪过一丝讶色,道:“这位大师,你的身体……”

  大巫师淡淡一笑,道:“老朽垂死之人,命该如此,今日来此,不过是想尽一分心力而已。至于成或不成,也要看天意了。”

  鬼王一躬到地,深深行了一礼,沉声道:“大师乃世外高人,我也不多讲俗话了。路途辛苦,而且今晚天色已退,请大师到这山间洞府暂时委屈一晚,将就休息,明日再请教大师。”

  大巫师点了点头,看他神色,也的确十分疲倦了。

  鬼王一招手,旁边早有人跑了过来,将大巫师扶了进去。一众人等都让开了道路,片刻之后,大巫师的身影消失在了山腹之中。

  鬼王缓缓转过身子,此刻,在他面前站着的人,除了鬼厉之外,还有他身后一个异样妩媚的女子,至于猴子小灰,则睁着三只眼睛滴溜溜乱转,打量着前方众人。

  鬼王的目光在小灰身上停了一下,又向鬼厉身后的小白望了一眼,最后,还是回到了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

  “你受伤了?”鬼王慢慢地道。

  鬼厉默然,只是点了点头。

  场中突然安静了下来,这两个男人面对面地站着,气氛有些怪异。十年了,十年来鬼王悉心教导鬼厉,可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却似乎总是这般有一道看不见的深深沟痕。

  鬼王的身后,站着青龙、幽姬,还有其他的许多弟子,鬼厉目光缓缓扫过,有许多面孔他都认得,因为其间有许多就是他灭了魔教小派,将这些势力收到了鬼王宗旗下。此刻,原先炼血堂一系的年老大等人,也站在人群之中。

  只有那个野狗道人却不在其中,不知道是不是依然和那个算命的周一仙爷孙二人浪迹天涯?

  鬼王宗的势力,似乎越发的壮大了。

  山风吹过,不知撩起了谁的衣衫,呼呼作响。山腹深处,仿佛还有个黑色影子,隐约晃动。鬼厉收回了目光,虽然看不清楚,但他知道那个黑暗处的人是谁鬼先生!

  这个神秘人物,似乎永远隐藏在黑暗中,躲在鬼王的身后。

  “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么,你带了回来?”鬼王淡淡地问道,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的神色。

  鬼厉迟疑了一下,道:“她说是你的老朋友,要回来看望你。”

  鬼王一怔,这个回答倒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忍不住向小白多看了几眼,却记不清自己什么时侯认识这么一个女子了,当下讶道:“这位姑娘,我们往昔曾相识么?”

  小白踏上一步,叹息一声,随即微笑道:“小痴她还好么,是不是还是和从前一样,时不时的发呆,看着一朵花也会看到痴痴傻傻的?”

  鬼王身子大震,脸上少有的出现了惊愕神色。不止是他,在他身后,跟着他时日已久的青龙、幽姬等人,同时脸色大变,脸上浮现出了不能置信的表情。鬼王盯着小白,半晌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小……小痴的?”

  小白目光飘忽,越过了这片人群,向上悠悠望去,只见黄昏之中,狐岐山的影子荒凉高大,格外的有一股凄凉景象。

  多少时光,在指缝间悄悄如沙滑落……

  “你还记得,”她幽幽地道,“这座山名字的由来么?”

  鬼王双眼一亮,目光炯炯,但面色讶色,却是更重,愕然道:“你是白……”

  小白淡淡道:“我是白狐

  山风“呜”的一声吹过,卷起了地上轻薄的尘土,向着远方无声飞去。

  ***************

  僻静的石室里,摆设很是简单,桌椅床铺,简朴家具,这就是鬼王宗宗主的卧房。唯一有些显眼的,该算是那一张*着石壁摆放的紫檀书桌了,上面整齐地放着厚厚三叠书,桌面放着白玉笔架,搁着一只狼毫小笔,旁边砚台上墨迹尤未干透。而稍远地方,还有个青花笔洗,光亮剔透,里面盛放着半盆清水。如此种种,草不给人以儒雅风范,绝无一丝一毫世间人想象中魔教大派阀主的模样。鬼王和小白,此刻便站在这屋子之中,除他们之外,更无第三人在场。

  在房间的另一侧石壁上,悬挂着一副工笔描金图,画中一位美貌女子,正细细端详一朵绽放鲜花,花边还有一对蝴蝶飞舞。只是那画中女子看的如此仔细专注,全部精神都在那花儿之上,竟没有丝毫注意到旁边蝴蝶的模样。

  这幅画笔法细腻,工笔画风特有的细致慢描,都被画者发挥的淋淋尽致,那画中女子,几平便如活过来一般,便是她那股痴心于花的神情,更是呼之欲出。小白默默地望着这画中女子,许久之后,低低叹息,道:“你的画功当真了不起,将小痴画的这般逼真,见了画,便如见人一般。”

  站在小白身后的鬼王,此时的目光也正望着这幅画,眼中浮现出了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的柔情,默默摇头,片刻后低声道:“我只恨救不了她!”

  小白的眼光没有离开那幅画,幽幽道:“我一直不知道,原来鬼厉一心想救的那个人,就是你和小痴的女儿。

  鬼王惨然一笑,道:“小痴去的时侯,我赶不上见她最后一面,这些年来,每念及此事,我都心如刀割。如今她什么都未留下,只有碧瑶……可是她竟然也……”

  小白淡淡道:“她没有看错人,选了你,是她的福气。我想她临死之前,一定也没有后悔的。”

  鬼王默然。

  小白踏上一步,伸出轻柔的手指,指尖轻轻抚过画中女子细致美丽的脸庞,眼中渐渐泛起淡淡晶莹亮光,带着几分悲伤,几分怜爱。

  ***********

  猴子小灰“吱”的一声怪叫,跳到了床铺上面。回到了许久不见的狐岐山鬼厉卧室,它却似乎一点都没有陌生的感觉,在上面蹦蹦跳跳几下,忽又记起了什么,一伸手从身后挪过酒袋,拨开塞子,又喝了一大口的烈酒。

  停了一会之后,猴子“呼”的一声出了一口长气,眯起眼睛,一脸幸福满足的表情。

  鬼厉站在床前看着猴子这副表情,默然无语,慢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门边,拉开门走了出去,随即反手将门关上。

  甬道深深,向前延伸。他慢步走在这山腹中的地道里,一路之上,有见到他的人都低头致意。只是他脸色漠然,眼光只望着前方,仿佛有个地方,正召唤着他。

  走过了拐角,走过了通道,鬼王宗弟子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当他来到那座熟悉的寒冰石室之前的时侯,只望见了一个仿佛幽灵般沉默的身影。

  幽姬面上的黑纱动了动,转过身来,望着鬼厉。

  鬼厉的目光在她黑纱上扫了过去,落在了她身后的石门上。下一刻,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走了过去,推开石门进去了。

  石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合上,幽姬的身影一动不动,在门口孤单伫立着。

  石室之中,寒冰石台上,升腾的丝丝白气轻烟中,那一个美丽女子,正安详地躺在那里,嘴角,仿佛还有一丝淡淡笑意。

  鬼厉背*着石门,突然,他的冷漠与坚强,像是忽然松弛下来一般,一点点的松动,一点点的剥落。剩下的,只有一个萧索的身影,缓缓走上,在她的身边坐下。

  “我回来了,碧瑶……”

  轻烟袅袅飘起,从寒冰石台向上飘起,碧瑶的身体看去,仿佛有一些的不真实的感觉。她的容貌那般的美,她的笑意那般温馨,是不是,她也知道了这个男子的归来?

  “你有救了,碧瑶。”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微有些颤抖,“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我竟然让你这般躺了十年,我真没用,你一定会怪我罢……不,不会的,你又怎么会怪我呢,你最多也只是对我笑笑而已,对么?”

  没有回答,丝丝轻烟,在他眼前缓缓聚合又分开。

  “我一定会救你,碧瑶,你一定会醒的。”他低低地说着,“我们会在一起的,碧瑶,一生一世,我们都在一起!”

  低沉的话语,随着轻烟,幽幽散开,飘荡在这个石室之中,然后一般的,轻轻飘散,不留下一点痕迹。

  ***********

  注一:《山海经。山经第三卷。北山经》狐岐山:县雍山又北二百里,曰狐岐之山,无草木,多青碧。胜水出焉,而东北流注与汾水,其中多苍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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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  第十四集
第二章 异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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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香谷,密室。
  古朴的屏风隔开了石室的空间,一身灰衣的上官策安静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焚香谷谷主云易岚苍老的声音才从屏风后头传了过来:“我听说,师弟你这次追查九尾天狐,行踪古怪,而且最后关头,却突然命令众弟子都撤了回来,可有此事么?”

  上官策嘴角露出淡淡一丝冷笑,他自己猜得到云易岚口中那句“听说”,究竟是听谁说的。整个焚香谷中,此刻除了自己,也只有云易岚最心爱的弟子李洵可以在这里同他说话了。“

  只是上官策也不分辨什么,只缓缓道:“不错。”

  云易岚沉默了片刻,道:“如此,做师兄的就十分不解了,请师弟教我可好?”

  上官策对着屏风,微微欠身,道:“不敢。我是在追踪九尾天狐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所以才命令诸弟子立刻回转,并马上回谷向师兄禀报的。”

  云易岚的声音明显一怔,道:“是什么人,居然让师弟你如此重视?”

  上官策缓缓吐出二字,道:“巫妖。”

  屏风后头,突然沉默下来了,许久都没有声音。

  上官策耐心地站在那里,云易岚的这个反应,本就在他预想之中。当日他见到巫妖的时侯,心中震骇,也是非同小可。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侯,屏风后头,才传来云易岚平缓的声音:“他们,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上官策从云易岚的声音中,一点都听不出这位师兄心里究竟想着什么。是焦灼,是震惊,他完全都听不出来。他盯着那座屏风,接着道:“还有一点……”

  云易岚“嗯”了一声,这次却有些意外了。

  上官策深深吸了口气,道:“巫妖手中,夺到了五族圣器中的两件:黑杖和骨玉。”

  “什么?”云易岚终于无法再保持冷静,在屏风后头脱口而出。

  上官策心头掠过一丝冷笑,但面上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道:“应该是兽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黎族巫师,然后传了他‘黑火’,妖术,进而利用其挑动苗、黎二族争斗,从而将黑杖骨玉从苗族祭坛大巫师手中抢了过来。之后那黎族巫师本想反叛兽妖,但兽妖早有准备,让巫妖用‘黑火精珠’,杀了此人,将两件圣器夺回去了。”

  云易岚冷冷哼了一声,道:“居然还有这等不知死活的家伙!”顿了一下,他声音隐隐透出了几分严厉,道,“这几件圣器关系重大,你怎么不动手?”

  上官策面色漠然,道:“我赶到时侯,黑杖骨玉已然落在巫妖之手,而且他身边还有恶龙。

  云易岚沉默了下去,半晌才缓缓叹息一声,道:“天意,天意啊!我们百年大计,就这般毁于一旦!”

  上官策默然不语。

  *********

  青云山,通天峰。

  白云飘飘,仙气萦绕,这如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鹤鸣声声,清润悦耳,回荡在天际。

  十年前一场激战毁去的“玉清殿”,此时早已经重修完毕,而且看去气象万千,规模宏大,比之当年尤有过之而无不及。数十根巨大红色石柱撑着栋梁,殿顶做黄色琉璃,阳光照下,耀人眼目,一片辉煌。

  殿顶中央,高耸如塔尖,碧玉圆环做宝塔形状,从大到小,从下往上连行三十六层,尖端黄石,晶莹通透。

  檐向八方,飞越而出,东、南、西、北四面雕金龙戏珠,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面雕彩凤飞舞,金龙彩凤口中俱衔琉璃风铃,随风飘荡,发出清脆声音,更加增添了几分仙意。

  在这鹤鸣风铃声中,一身白衣的陆雪琪在玉清殿前石阶上缓缓而上。

  旁边不时有几个正在打扫石阶的青云弟子,见到陆雪琪,都点头见礼,其中有一二年轻刚入门、道行尚轻的少年,被陆雪琪容貌所摄,竟在一望之后,不敢再看,脸色微红而低下头去。

  陆雪琪一一回礼,脸色一如往常般的毫无表情,向着石阶尽头那座高耸巍峨的殿宇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大响,一声龙吟一般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寂静,陆雪琪没有回头,那是碧水寒潭中的青云门镇山灵兽水麒麟,又爬出了水面到潭边岸上晒太阳睡懒觉了。

  这里的一切,都这般宁静而和谐,又有谁知道,曾经有一个少年从这里愤然而出,投身于另一个肮脏血腥的世界呢?

  宏大的殿堂内,光亮从四面八方开着的窗子照了进来,显得特别透亮,丝毫也无阴暗感觉。青云门掌门、方今天下下道第一人道玄真人,面含微笑,端坐在主殿大位之上。在他右下首,还坐了另一人,却是陆雪琪的恩师、青云门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

  陆雪琪为之一怔,她此番从南疆归来,因为是道玄真人派遣,所以先回长门通天峰向道玄真人禀告,然后才打算回山见师父水月大师的,倒是没有想到,水月大师竟然也在通天峰。而且看这玉清殿上,除了道玄真人和水月大师之外,再无其他人在座,倒似他们二人专为等她回来一般。

  见到陆雪琪进入大殿,道玄真人首先和蔼地微笑出来,他旁边的水月大师虽然一向冷漠,但对着自己这最心爱的弟子,自然与旁人不同,眼中也有几分疼爱神色露了出来。

  陆雪琪走了上去,先向道玄真人行了一礼,道:“见过掌门真人。”

  然后转头向水月大师也行了一礼,但对这情同母女的恩师,她说话就随便多了,道:“师父,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道玄真人笑道:“我昨日接到消息,知你今日回山,便将这消息派人知会了你师父。而且正好有些琐事,要与你师父说说,干脆便请她过来了。”

  陆雪琪应了一声,水月大师坐在一旁,看着自己这美貌弟子,只见陆雪琪欺霜胜雪的容貌上,还是一如往日般的美丽而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不知怎么,看着却觉得她脸色隐隐有几分苍白。

  水月大师心中暗自一动,两道秀眉也不为人知地轻轻皱了皱。

  道玄真人可没有水月大师与陆雪琪一起相处了多年的经历,当下也不觉得陆雪琪有什么不妥,只微笑着继续道:“雪琪,这次前去南疆,探望焚香谷谷主云老先生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陆雪琪沉默了片刻,当下将自己在南疆的经历一一说了一遍,只是中间将在天水寨与鬼厉深夜诀别的一幕,隐匿不谈。

  道玄真人与水月大师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慢慢听着陆雪琪一路说来。听到此番焚香谷中谷主云易岚仍然没有露面,只有上官策和李洵等人出来解释的时候,他们二人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有奇怪神色,但也没有说话。

  到了后来,听着陆雪琪面无表情地说到南疆苗族七里峒中一战时侯,鬼厉出现,众人激战时刻,道玄真人面色顿时冷了下来,而水月大师却似想的更多,同时也知道自己徒弟心思,不由得多看了陆雪琪几眼,只见陆雪琪在说到鬼厉被李洵偷袭,又为她所施展的“神剑御雷真诀”所伤时刻,说话语调虽未有变,但眼中黯然神色却一闪而过。

  水月大师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合起了双眼。

  道玄真人等到陆雪琪说完之后,退到了水月大师身旁站着,向水月大师望了一眼,冷哼了一声,道:“张小凡那个孽障,十年前没有除了他,如今果然已经养虎为患。”

  水月大师睁开双眼,有意无意向身旁陆雪琪看了一眼,淡淡道:“这都是命数使然,强求不得的。”

  陆雪琪的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

  道玄真人沉吟片刻,道:“从雪琪刚才所说来看,这十年来,此人道行似已大进。”

  水月大师缓缓点头,道:“张小凡能在瞬间以噬血珠妖力将十几个黎族战士吸噬精血而亡,在被李洵所伤后又立刻反挫于他连焚香谷有名的纯阳玉尺都抵挡不住,这份道行,已不在……”她看了看陆雪琪,道,“已不在琪儿和你门下的萧逸才之下了。”

  陆雪琪面无表情。

  道玄真人却缓缓摇头,水月大师怔了一下,道:“怎么,师兄草非以为我看错了么?”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道:“那妖孽被李淘偷袭在前,又被神剑御雷真诀所伤,非但没有命丧当场,反而还能飞起反击。我料其抵挡神剑真诀之威的必是天音寺真法‘大梵般若’,继而用本门太极玄清道破开神剑真诀法力阵势,冲近雪琪之后,雪琪说此人双目如血,噬血珠魔棒红芒大盛,则必然乃是用噬血妖力制住雪琪。从这些来说,他融会三家真法,道行之高,多半已胜过我等门下弟子了。”

  他看了一眼陆雪琪,道:“只是那时多半他已精疲力尽,强弩之末,所以无法再下手伤害雪琪,否则雪琪神剑御雷真诀被破,等如毫无还手之力,实在危险至极。雪琪,此人看来已将佛、道、魔三家大法融于一身,道行诡异难测,日后若遇上此人,千万小心。”

  陆雪琪嘴角动了动,握着天琊神剑的手指,悄悄握紧又松开,低声道:“是。”

  水月大师看着她的模样,在心中叹息一声,忽然道:“琪儿,你一路辛苦了,就先回去歇息罢。我还有事与你掌门师伯商谈,待会便也回去了。”

  陆雪琪应了一声,向道玄真人望去,道玄真人摇头一笑,微笑道:“你看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雪琪,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小竹峰好好休息吧。”

  陆雪琪这才走了出来,先向道玄真人行了一礼,然后对水月大师道:“师父,那我先回去了。”

  水月大师点了点头,道:“你去罢。”

  陆雪琪低头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片刻之后,消失在道玄真人与水月大师的视线中。

  道玄真人沉吟片刻,叹息道:“好一个张小凡……唉,可惜了。”

  水月大师淡淡道:“那孩子变做这般模样,我们也脱不了干系!”

  道玄真人眉头一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水月师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水月大师一脸漠然,但说话语调丝毫不变,道:“没什么意思,张小凡弃明投暗,我们多少也有不对的地方。”

  道玄真人沉声道:“莫非水月师妹以为我当年的做法是错的了?”

  水月看了道玄真人一眼,只见他脸色少有的严肃起来,叹了口气,缓缓道:“师兄,你别多想了。换了是我,也是要和你做的一模一样。我刚才就说过了,张小凡那是命数使然,天意如此!”

  道玄真人沉默了一会,脸上神色渐渐松弛下来,只是大殿之中,气氛却似乎开始有些尴尬起来。过了片刻,道玄真人缓缓道:“刚才你也听到了,雪琪这番前去,还是没有见到云易岚云谷主,你怎么看?”

  水月大师哼了一声,道:“云易岚那个老家伙,一向神神秘秘,故弄玄虚,此番也不知道要搞什么事情。但他一身修行,却是不可小觑,南疆那里想来也没什么人物可以害得了他。所以我们也不必太过担心,倒是……”

  道玄真人一怔,道:“什么?”

  水月大师向道玄真人望去,道:“你此次其他弟子都不派遣,只遣琪儿一人独去南疆焚香谷,而且事先居然也不和我商量!”说罢,她面色突然冷了下来,冷笑了两声。

  道玄真人眉头一皱,道:“师妹,其中缘由,我后来是跟你说过的,你不是也没有反对么?”

  水月大师站起身来,淡淡道:“我虽然不反对,但我这个徒弟的性子向来刚烈执着,你是知道的,凡事还是做的有些余地比较好。

  说罢,也不等道玄真人说话,自顾自就走出了大殿之外。

  道玄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摇头,长长叹息一声。

  *************

  狐岐山。

  寒冰石室。

  鬼王宗从鬼王以下,青龙、幽姬等人都站在石室中,旁边是鬼厉和小白,最僻静的角落里,一身黑衣的鬼先生孤独地站在那儿。

  只是现在,却没有人有心恩去注意那个黑暗的身影,所有人的精神,都紧张地望着站在碧瑶寒冰石台旁边的大巫师身上。

  鬼厉不由自主地悄悄握紧了拳头,在这个场合里,他并没有让小灰也跟着过来。望着大巫师衰老的身影和白气轻烟中碧瑶的容颜,早已心志如钢的他竟然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

  十年了,十年来的渴望,无时无刻不缠绕心头的梦魇,这份希望,此刻就在眼前了。

  大巫师的身体轻轻摇晃了一下,身后众人一阵动容,鬼厉忍不住向上踏了一步,就连一向沉稳之极的鬼王,眼角竟也抽搐了一下。

  大巫师转过头来,对着众人笑了笑,表示自己并无大碍,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经过昨晚一夜的休息,今天见到的大巫师,气色却似乎并没有比昨天好多少,反似有更加衰败的趋势。苍老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深深刻了进去,就像是榨取着他仅存的生命。

  石室之中,只有大巫师渐渐粗重的喘息声音。

  鬼王与站在身边的鬼厉对望了一眼,互相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隐约的焦灼。

  忽地,大巫师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所指方向,正是碧瑶双手握着的那只“合欢铃”。

  金色的铃铛在白哲的手间竖立着,闪烁着柔和的光线,铃身之上,慢慢倒影出那只越来越接近的苍老的手。

  下一刻,枯槁的手接触到了合欢铃,寒冰石室中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从大巫师的手指尖处,缓缓亮起幽蓝光芒,渐渐闪亮,只是随着这光亮不停闪烁,大巫师脸上也变得更无一丝生气,直如死灰一般。

  仿佛像听到了什么呼唤一般,突然,沉默了十年的合欢铃竟然迸发出一声清脆铃声,轻轻回荡开来。

  鬼王与鬼厉面上顿时现出激动神色,两个男人竟然忍不住同时向前踏出一步,只是片刻之后他们同时醒悟,这才控制住自己,但眼光早就死死地盯着大巫师的手指。

  那清脆铃声响过之后,合欢铃铃身上缓缓泛起了一层金色光亮,虽然并不明亮,但几平就在这层金光泛起的同时,大巫师的脸上突然现出吃力神色,片刻之间,这间寒冰石室中突然寒气大盛。

  在场众人几乎同时变色,能站在这里的,哪一个都是道法修真上的大行家,几乎是下意识的,鬼王和鬼厉以及小白都飘身而上。

  但就在寒气盼间扩张之际,合欢铃上原本柔和的金色光芒转眼变做炽烈,几乎如有形之火,“轰”的一声在石室中向四周迅速无比地蔓延开去。

  大巫师首当其冲,身体更是本来就弱,登时整个身子被这炽烈之光打到半空,一口鲜血就这么生生喷了出来。

  鬼王身影几如鬼魅,瞬间出现在大巫师身旁,将他身子接住,鬼厉同时出现在他身前,噬魂魔棒凌空出现,一道玄青光环转眼现身,挡住了那势如排山倒海般冲来的金铃炽芒。而小白白色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寒冰石台之旁,手起处,一道白光缓缓而下,将合欢铃笼罩其中。

  片刻之中,颤抖的合欢铃缓缓平静了下来,那片金色炽芒也逐渐消失,石室中的气温也恢复了原样。

  众人都向鬼王搀扶的大巫师看去,只见被这一击,大巫师七窍都有血丝渗出,任谁都看出这个老人实已到了垂死边际,只残留一点余力而已了。

  一片寂静中,所有的人面面相觑,怔怔说不出话来。

  直到,一声喘息呻吟,打破了这片死一般的寂静。大巫师慢慢睁开眼睛,勉力站直身体。

  鬼王为之动容,伸手欲扶,大巫师却缓缓摇头,鬼王默默点头,眼中转过一丝佩服之色,慢慢收回了手。

  大巫师喘息片刻,抬起袖子,慢慢擦去了口边鲜血,开口说话,只是这话里声音,竟是沙哑无比:“这位小姐残存的一只魂魄,的确就在这合欢铃中。”

  众人俱无声。

  大巫师深深呼吸,道:“只是这合欢铃乃是异宝,本身所蕴灵力,等如自成一坚固法阵,虽然如此才能保护小姐魂魄,但外人想要取出,也非要破去这合欢铃不可。

  话刚说到这里,他身子忽然一晃,刚刚擦去血丝的嘴里,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鬼厉冲上几步,将这老人扶在怀中,嘴角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前辈,你还是先休息一下罢。”

  大巫师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淡淡一笑,忽地压低声音,道:“你莫忘了当日在七里峒中,答应我的事啊。”

  鬼厉一怔,点头道:“前辈放心!”

  大巫师长出了一口气,慢慢推开了鬼厉,转身对鬼王等人道:“如今之计,要破去合欢铃灵力,又不能损害小姐魂魄,我只有布下南疆巫术中的‘招魂引’法阵,看看能不能将小姐魂魄从铃身中引出,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众人对望无语,谁都看出这老者油尽灯枯,再说要布这个什么“招魂引”,真不知道他能否撑到那个时侯。

  鬼王牙一咬,上前一步,对大巫师抱拳道:“大师为小女如此尽力,在下感恩不尽。其他事大师不必担忧,只管放心施法就是,无论结果如何,鬼王宗必定不会让大师失望就是了。”

  大巫师缓缓点头,眼有安慰之色,喘息片刻,低声道:“招魂引乃鬼魅之术,在场生人不宜太多,就请鬼厉公子和宗主留下帮忙,其他诸位暂且出去罢。”

  鬼厉与鬼王同时点头,其他众人也不待他们多说,纷纷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寒冰石室中只剩下了大巫师和鬼王鬼厉三人。

  大巫师脸色衰败,身子慢慢颤抖,却是再也站立不住,身子一软,缓缓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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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  第十四集
第三章 招魂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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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巫师缓缓点头,眼中有安慰之色,喘息片刻,低声道:“招魂引乃鬼魅之术,在场生人不宜太多,就青鬼历公子和宗主留下帮忙,其他诸位暂且出去吧!”
  鬼历与鬼王同时点头,其他众人页不待他们多说,纷纷推了出去。片刻之后,寒冰石室中只剩下大巫师和鬼王鬼历三人。

  大巫师脸色衰败,身子慢慢颤抖,却是再也站立不住,身子一软,缓缓坐到了地上。

  寒冰石室之中,只有大巫师低沉的喘息声。鬼王和鬼历站在这个衰弱的老者面前,紧紧盯着他苍老的脸庞。此刻,大巫师残存的生命,已经室他们二人仅有的希望。

  大巫师喘息稍定,抬起了头,对着他们二人笑了笑,鬼王鬼历这才稍微放心一些。

  大巫师沉吟片刻,对鬼王道:“请宗主找一些血来,招魂引鬼魅之术,以鲜血为佳。

  鬼历微一皱眉,鬼王已然点头道:“这好办。”说罢刚要走开,忽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停住脚步,向大巫师问道:“大师,这鲜血……是要兽血还是人血?”

  大巫师怔了怔,多看了鬼王一眼,但还是道:“兽血亦可,但若以效果论,还是人血最好。”

  鬼王点了点头,迈步走到门口,打开石门,只见青龙,幽姬都站在门外,一身黑衣的鬼先生也站在稍远地方。

  一见鬼王突然出来,青龙,幽姬脸上同时幽吃惊神色,但鬼王却不多看他们,径直对鬼先生到:“拿一盆新鲜人血来。”

  青龙,幽姬都石一怔,鬼先生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鬼王随即也转了回去,只剩面色渐渐深沉的青龙和幽姬站在原地。

  寒冰石室之中,气氛不知怎么,突然变得有些怪异。鬼历默默注视着躺在那的碧瑶,许久之后,转过身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大巫师,随后目光落到了鬼王身上。

  鬼王却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一般,神色从容自若,一双眼睛只是望着碧瑶,偶尔向鬼历这边看来,也只是一转即过,丝毫没有停留。

  石门上突然响了两声,随后缓缓打开,鬼先生捧着一个铜盆进来,放到了大巫师的身前,随后向鬼王点了点头。

  鬼王微微颔首,鬼先生也不多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殷红的鲜血,再铜盆中轻轻晃荡,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石室之中。

  鬼历的眼角微微抽搐,深深向鬼王望了一眼,鬼王却缓缓向大巫师道:“大师,你要的血,在这里了。”

  大巫师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一盆鲜血,默然无语,半晌忽地轻叹一声,道:“好吧,我们开始。”

  撑着无力的身体,大巫师缓缓站了起来,只是还不等他站直,身子已经开始摇晃了。

  鬼历抢上一步,从旁扶住了他。

  大巫师向他望了一眼,苦笑一声,却没有再推辞了。

  衰弱的老人慢慢伸手道怀中,掏摸了片刻,伸出手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支式样古怪的红笔,笔身大致有拇指粗细,约有常人手掌长短。尾端乃是一狗头形状,红色的笔身上也不知道什么做成的,刻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咒。在笔的最前端,均匀的镶着一撮细毛,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有残留的暗红附在其上。

  不问可知,这支笔往昔所沾染的,只怕多半都是鲜血之类。

  握住笔,深深呼吸!

  大巫师在鬼历的搀扶下,低下身子,把这支笔在鲜血中浸泡了片刻,然后提了起来。

  鲜血从笔端细细的毛间,一滴滴无声滑落,掉在铜盆里,在血面荡起小小涟漪,荡漾开去。

  提着笔,大巫师在鬼历扶持下,慢慢的走到碧瑶所躺的寒冰石台旁边,从石台与地面接壤的一处,慢慢的画下了第一笔。

  鲜艳的颜色,在原本平整的地面上渐渐眼神,老人用微微颤抖的兽,画出了一道接一道的血符。

  四周寂静无声,但不知怎么,气氛却仿佛渐渐紧张起来。

  鬼王在旁看了一会,默默走到铜盆旁边,将铜盆捧起,走上几步,放到大巫师的身边。正在画幅的大巫师抬起头向他看了一眼,默默点头,随即又低头继续。

  越来越多的鲜血笔画,以碧瑶的寒冰石台为中心,逐渐出现在她的周围,一座诡异而带着血腥气息的法阵依然初现。

  大巫师的那枝红笔,显然也是南蛮巫术一道中的异物,被这支红笔吸食的鲜血,经由大巫师画在地面,鲜血居然凝而不干,色泽献润,且在边角转折地方,竟无一丝一毫的血丝溅洒而出,如画地为牢,将这些鲜血稳稳

  随着大巫师的喘息声再一次响起,并且渐渐浓重,地面上的血色图案也逐渐复杂起来。这些诡异的图案,有的看去像家畜猛兽,有的像飞禽大鸟,更有些完全看不出像什么的怪异图案,一个接一个的出现,而且没有任何一个相同。只有一点相同的,就是这些图案全部都互相连接在一起。

  从铜盆中被红笔画在地面的鲜血越来越多,但落到地面的鲜血的色泽,却仿佛比刚端来盛在铜盆中的鲜血还有鲜艳。

  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越发的浓烈了。石室之中,此刻出了大巫师的喘息声音,更无一点异响。

  这些鲜血画成的图案法阵,从碧瑶的左肩石台处地面开始,大巫师一笔一画专心的涂抹着。

  鬼历在一旁搀扶着他,亲眼看着这一片鲜活的血色从无到有,从少到多,渐渐汇聚成一个半径五尺的椭圆环状。此刻,出了碧瑶头部石台附近的一小块地面之外,她的周围已经变做了一片血色。

  鬼王再一次将铜盆端起,放在石台上方地面,然后慢慢走到一旁。

  这个诡异的法阵已经接近完成了。无数连在一起,或大或小的怪异图案,闪烁这血色光芒,乍一看去,赫然如一片喝道纵横交错的河流,鲜红活泼的血液如在血脉中一般快活的畅游着。从一处涌向另一边,从尽头倒转而回,如平缓潮汐,生生不息。

  交织的鲜红,在脚下的地面渐渐汇合「大巫师的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已经颤抖的无法再握住那枝红笔。

  搀扶着老人身体的鬼历,更是如此明显的感觉道那个苍老身体产来的痛楚,甚至连他也无法了解,这个身体到底因为什么,到如今还能坚持下来。

  粗重的喘息声到此刻已经变做了嘶哑,大巫师的额头湿了一片,却已经再也无汗可流。

  他缓缓的,缓缓的伸出手,蘸满了鲜血的红笔画下了最后一笔,最后完成的一个图案,与之前的第一个画下的血图连在了一起。

  噗!

  低沉的声音传出,红笔无力的掉落在一旁,鬼历臂弯中的重量陡然沉重,大巫师的身体就这么软了下来。

  鬼历心头一跳,脑海中忍不住翁的响了一声,连背上都瞬间又针空入骨的恐惧感觉。他屏住呼吸,手上加力扶住大巫师,低头看去,只见大巫师面色灰败之极,但微微张口,兀自正在喘息,显然「是耗力过度所致。

  鬼历这才把心放了回去,同时惊觉,只刚才那个片刻,自己的额头背后竟也都湿了起来。

  一旁,几乎就在同时,传来鬼王长出了一口气的声音,显然他也为之受了点惊吓。

  此时此刻,这辆个睥睨天下的男子,竟都为了这个垂死老人的一点动作而心惊肉跳。

  大巫师喘息良久,精神似乎才稍稍恢复,对鬼历点了点头,示意他让自己做了下来。

  鬼历心头忐忑,看着这大巫师模样,实在害怕这老人一个不小心就要死去,只是此刻纵然再担心也没有办法,只得按照大巫师得吩咐,搀扶着他坐了下来,正在碧瑶石台得嘴上方。

  大巫师深深呼吸,向前望去,再他面前的,是一个已经完全连接在一起的」鲜血法阵,遍布地面的血色通道,将无数鲜血禁锢其中。而那些献润之血,仿佛受着无形之力影响一般,在平整的地面上,却几乎同时开始向着同一个方向纷纷流去,中间并无一丝脱离如血脉一般的笔痕。

  从这头流到彼端,再从相连的通道流转回来,自成一个周天循环,生生不息,循环不止。

  站在大巫师身后的鬼历与鬼王互相对望了一眼,他们二人都是修真到中的大行家,此刻眼中都有惊愕之意。

  大巫师沉吟片刻,伸出枯槁手掌,将刚才掉落在身旁的红笔拣了起来,在身前倒竖,笔端红色细毛向下,从那红笔之上,兀自又残留血滴凝聚成珠,在细毛上挣扎流连片刻之后,无声掉落,融入倒身前那片红色河流之中。

  大巫师目不转睛,原本粗重的喘息声也突然沉静下来,石室之中,陡然平静!

  只见他双眉缓缓的竖起,原本无神的眼睛力竟也慢慢亮起光芒,而在他身前那座法阵之中的鲜血,似乎也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奔流的速度突然加快。

  大巫师拿着红笔的手缓缓落下,很快接触倒了地面,就在最外为一道血河的前方三寸之处,纤细的红色细毛接触到了地面,竟然没有弯曲,整个地面像是突然变做了柔水一般,这支红笔就这样缓缓而无声的插入了地面。

  石室中的场面气氛慢慢变得诡异起来,伴随着越来越快的红色河流,渐渐发出隐约的呼啸之声,淡淡的血气随着那枝红笔深入地面,逐渐从这座法阵之上升起,稍后融合了寒冰石台散发出的淡淡白气,将碧瑶的身体围在其中。

  鬼王和鬼历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场中。

  大巫师松开了握着红笔的手,低沉的颂咒的声音,开始在这间石室中回荡起来。大巫师干裂的口唇间,轻微却频繁的吐出一句接一句古怪的音调怪音,他的双手仿佛随着莫名的旋律,缓缓伸至半空,五指成爪,轻轻挥动。

  石室力的呼啸声音越来越响,地面上,那座法阵中的血河此刻依然是波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的疯狂流动,阵阵鬼力从这鲜血河间呼啸二来。

  忽地,大巫师口中吐出尖锐啸响,双手五指如爪反扣而下,噗的一声抓入血河之中。

  几乎就在同时,站在身后的鬼王和鬼历一阵茫然,那一个瞬间,之觉得周围这个石室竟不复存在,四方石壁,上下石板地面,突然变得空空荡荡,如处身于须弥无间、浩瀚天外,阴森森,黑沉沉竟无一丝一毫可依靠之物。

  只听闻鬼哭之声霍然而作,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灿烂红光,从红色血阵中迸发出来,冲天而起。红光摇曳之中,无数阴灵鬼魅之幽影惊慌失措,如被无形巨力生生吸附到此,身不由己,到处乱窜,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脱离那红色光幕。

  也就在这个时刻,石室中恢复了本来面貌,鬼厉与鬼王知觉亦立刻苏醒过来。二人心下震动,知道刚才那个瞬间,这“招魂引”阵法竟然视周围石壁山腹于无物,以南疆诡秘巫力硬生生贯通九幽鬼界,擒来无数阴灵鬼魅,禁锢在这法阵之中。

  只是这招魂引法阵如此神奇,自然大耗元气,透过红光望去,达巫师的脸色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的地步,若说他此刻就是死人,只怕也有人相信。

  鬼王二人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暗自祷告这个大巫师一定要支持下去,同时双眼更是死死盯住那座法阵。

  场中,无数阴灵鬼魅在红光中嘶吼跳跃,飞舞,有寻常幽灵,亦有模样古怪之山精巨兽。片刻之后,被红光一一弹回的这些鬼物,大概知道了不能脱困,纷纷转头向坐在阵法前端的大巫师怒吼呼啸。

  大巫师也不多看这些愤怒的鬼物,一双眼缓缓抬起,注视到宏光笼罩下的石台之间,碧瑶手中的合欢铃上。他双臂陡然挥舞,左手如爪依然,右手五指却有变化,无名指,小指内曲三分,中指,食指如剑,拇指冲天,正是巫道法决,凌空而指。

  合欢铃铮然而鸣!

  “叮……”清脆铃音,如深谷黄莺,清晨而鸣,那合欢铃竟然从碧瑶手中离开,缓缓升到半空。淡淡金光,从铃身上再次发出。

  几乎就在大巫师指向合欢铃的同时,招魂引血阵中的无数阴灵鬼魅如被无形之力催持一般,虽然愤怒嘶吼,不甘不愿,却都如潮水一般升到半空中的金色合欢铃扑去。

  瞬间,鬼气大盛,合欢铃铃身剧烈颤抖,鬼魅妖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反复冲击,无数鬼物蜂拥而至,嘶咬铃身,凶猛撞击,场面一派疯狂。而在这片血色法阵之中的红色血海,红光越发鲜润,鲜血呼啸,几乎要沸腾起来!

  仿佛是受不了这片阴森鬼力,合欢铃铃身淡淡金光逐渐暗淡下去,淹没在无数鬼魅之中。片刻之后,一声铃响,合欢铃上方赫然缓缓生出一道轻烟,若隐若现,若断若续,飘摇在合欢铃上,只是看那后半边似还在合欢铃中。

  大巫师的脸色不知怎么,突然又变得微微红润起来了,比之刚才气色,反而好了不少,就连挥舞的手臂也似乎有力许多。

  只见他苍老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口中一声大喝:“咄!残魂出体,九魂归来。黄泉九幽,招魂乃引!”这四句法决大巫师喝的竟是中气十足,凛然生威,随着他话音喝处,红光轰然而散,刹那间布满整座石室。鬼王与鬼厉只觉得四周又是一阵轰鸣,刚才那空荡荡,阴森森,如置身九幽冥界的感觉再度出现,所不同的是,此刻周围鬼哭声声,竟有无数阴灵鬼物纵横飞舞。

  “轰!”仿佛一刻也不曾停留,如电光穿过天际不可阻挡,他二人还未回过神来,周围场景再度变回石室,那片红色妖目之中,无数鬼物飞舞之际,合欢铃上那一道道轻烟周围,被无数鬼物簇拥着,缓缓的出现了一道接一道的轻烟。

  一、二、三、……八、九!

  三魂七魄,是为魂魄!

  鬼厉全身发抖,手中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竟有鲜血流下,他却完全不知。那一片红色光幕之中,那一道道的轻烟啊……

  「 他转过头,向大巫师望去。

  只要片刻!

  一个片刻的时间就好了阿!

  他忍住住在心头这般吼叫!

  大巫师的脸上一样潮红,忽地也如潮水般退去,深深皱纹包围的眼角开始抽搐起来。

  那一双挥舞在空中的枯槁的手,又一次的开始颤抖。只有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响亮:“三魂七魄,聚灵为神。合神搜灵,是为一体!”随着他的话声,半空中依次出现的那九道轻烟,从鬼魅阴灵群中飞出,缓缓靠近合欢铃,渐渐的,与合欢铃上的那道轻烟融合为宜。

  隐约中,依稀渐现人形。

  此时此刻,不止鬼厉,连鬼王也忍不住身体发抖,面有兴奋之色。

  大巫师面上不知何时开始,已经重新没有血色,他的手也颤抖得更加厉害。

  血色红光中,他张开口,大声道:“魂魄已成,众灵归位。灵神入……”残留在他喉间的一个体字,就在那将出未出的时刻,大巫师的声音,忽然就这么哑了下来,发出的,竟只是细微低沉的“嘶嘶”声音。

  鬼王与鬼厉同时脸色大变。

  招魂引法阵中红光一阵剧烈摇晃,忽地爆发出一声轰然大响,红芒三落,无数鬼物顿时冲天而起,纷纷没入石壁低下,转眼间消失无踪。只是鬼王和鬼厉哪里顾得了那许多,透过纷纷乱象,他二人直向大巫师望去。

  鬼厉与鬼王如电般冲到大巫师的身边,扶住他的身体,然而大巫师的头颅依旧缓缓却不可阻挡地向下垂去。只是在他的口中,却仿佛还在挣扎着说些什么。

  鬼王和鬼厉拼命靠近大巫师,在那已经含糊不清的声音里,他们只能隐约听到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句:“唔……九幽……唔唔……至阴……唔……非……此……”那声音渐渐低微沉默,老人的头颅最终垂在了胸口,再也没有消息。

  透骨的冰冷,如置身深深冥界的冰狱,两个木然的男人,不能置信的望着这一切。

  消散的红芒渐渐消失,汹涌的血河安静下来,失去了力量的血痕再也无法禁锢鲜血,献润的人血流淌了一滴。

  合欢铃上的轻烟,如长鲸饮水一般被收了回去,消失在合欢铃中。

  淡淡金色光芒再度泛起,将合欢铃衬托的格外耀眼。

  一阵轻轻的摇晃,伴随着清脆铃声,合欢铃缓缓落下,又回到了躺在寒冰石台之上,碧瑶的双手之中,安静如昔。

  死一般的沉寂,弥漫在寒冰石室之中,久久不散,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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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  第十四集
第四章 伤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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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岐山,鬼王宗总堂。
  大巫师去世,到现在已经有三日了。青龙等人将老人的尸身火化,收藏在了一个骨灰瓮中。此刻,这个青花小瓮,就安静地放在他手边的桌上。

  青龙凝望着小瓮良久,轻叹一声,转开了目光。这三日以来,鬼王宗里的大小事务,俱是由青龙和幽姬代为处理。三日前那场变故之后,鬼王与鬼厉竟然都缩到自己房中,至今没有出来。

  青龙依然很清楚的记得,三日之前,那个沉重的石门发出“吱呀”声音缓缓打开的时候,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两个男人,那两个放眼天下几乎无所畏惧的男子,竟然都如失了魂魄一般,神情恍惚而悲凉。

  鬼王还好,低低说了一句:“三日之内,谁也别来打扰我!”话一说完,人便径直走回臥房,再也没有出来。

  至于那个鬼厉,整个人失魂落魄,一个字也没有说,走着走着,竟然直接撞到了坚硬的石壁之上,以至让额头都流下了鲜血。而他,竟也毫无知觉一般,缓缓转过身子,脚下依稀有些踉跄般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被这诡异的情景震住的众人,其实多半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当他们向石门中看去的时候,满地流淌的鲜血,还有端坐在血泊中却已垂头而亡的大巫师,那场面之凄厉惨烈,实在是触目惊心。

  只有依旧躺在寒冰石台上的碧瑶,安详而栩栩如生的面容里,还是如往日一般的宁静。而在她手间的合欢铃,正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脚步声从旁边响起,打断了青龙的思绪。他抬起头来,史见幽姬的身影如幽灵一般飘了进来,站在他的身旁,却没有直接看他,而是向他身后的房间望了一眼,低声道:“宗主还没有出来吗?”

  青龙缓缓摇头,低声道:“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幽姬面上黑纱轻动,默然无语。

  虽然没有亲眼在现场看到一切,但他们二人完全可以想象到那个场面的悲凉。

  这世间若说还有什么比绝望更令人伤心的,那便是在看见希望,甚至那希望就在眼前的时候,你却又陷入了绝望!

  就在他们两人相对无语的时刻,忽地,从青龙背后那座门扉之处,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门,缓缓打开了。

  青龙和幽姬身体一震,连忙转身看去。

  简朴的木门缓缓向内打开,发出低沉而轻微的“吱呀”声,带着几分往日沧桑,也许是在诉说着主人的悲凉。

  一只脚,从那个房间里轻轻踏了出来。鬼王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青龙和幽姬默默地望着,那个恍如隔世的男子三日白头!

  鬼王的头发,竟然已全部变作雪白。

  青龙的声音不知怎么,突然变得沙哑而迟疑,就连他自己听到,也在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宗……主,你还好……好吗?”

  鬼王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微仰起头,深深呼吸。

  幽姬在黑纱之下,突然道:“宗主,你自己要保重……身体。”说话到后面,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碧瑶,声音竟是一阵哽咽。

  鬼王的肩头微微颤动,但很快平伏下来。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虽然沧桑与悲凉依然刻在他的脸上,但眼眸之中,却已有了淡淡光芒。

  那仿佛是看透了世事沧桑的目光。

  “我看起来,老了许多吧!”他竟是这么的说了一句,嘴角轻动,有微微的笑意,可是那其中,却满是苦涩。

  青龙与幽姬同时低下头去,不忍再看这个男人。

  鬼王再一次的深深呼吸,吐出胸中之气,眼光转动,片刻后落在青龙手边桌上,那一个青花小瓮之上。

  “这里面的是……”他淡淡问道。

  青龙踏上一步,捧起小瓮,递给鬼王,道:“大巫师去世之后,属下大胆作主,将老人家尸身火化,这小瓮中的,乃是他的骨灰舍利。”

  鬼王默默地接过青花小瓮,一双手在其上抚摸许久,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位大师虽然没有救回瑶儿,但他以垂死之身,不顾一切耗尽元气,将瑶儿魂魄收全,虽然最后功亏一篑,其实也是我们的大恩人。”

  他将这小瓮再度递还给青龙,道:“你准备一下,以我圣教重礼,恭恭敬敬地将大师送回南疆吧!”

  鬼王沉默片刻,道:“鬼厉呢?他怎么样了?”

  青龙迟疑了一下,幽姬却已经在旁边道:“从寒冰石室中出来以后,他好象整个人都垮了似的,失魂落魄,一路跌跌撞撞回到自己房间,就再也没有出来。”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低声道:“到今日为止,也有三日了。”

  鬼王面色萧索,缓缓将双手负在身后,半响低声吟道:“十年伤心事,一夕在心头!唉,走吧!我们去看看他。”

  说完,他缓缓负手走地粗,青龙与幽姬对望一眼,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从身后望去,鬼王的一头白发,身影竟是异样的苍凉。

  鬼厉的房间离鬼王所居之处颇远,却离碧瑶所在的寒冰石室极近。这是当初鬼王不愿更加伤心,所以远离女儿所在的石室,而鬼厉若在狐岐山中,几乎每日都会去看望瑶的缘故。

  当三人穿过甬道,渐渐接近了鬼厉的房间时刻,走在后头的青龙与幽姬明显发现鬼王的身体有些异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又接近了那个伤心地方。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终于,来到了孤单的石门外,鬼厉居住的地方,周围更无一人,他向来喜欢独处。只是在他门外,远远的还站着一个鬼王宗弟子。

  鬼王走上前去,打开石门走了进去,随即一怔。

  青龙和幽姬也发现似有不对,走进去一看,却只见房间里空空如也,非但不见鬼厉身影,连小灰也不见了。房间中一切摆设如常,丝毫没有动用过的痕跡,只有那张臥床之上,有些许凌乱模样。

  青龙眉头一皱,转身出去唤了一声,站在门外那个鬼王宗弟子连忙跑了进来,在鬼王面前跪下施礼道:“拜见宗主!”

  鬼王微微点头,转过头对这鬼王宗弟子道:“副宗主哪里去了?”

  那鬼王宗弟子显然对鬼王极是敬畏,连说话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道:“回禀、禀宗主,副宗主在房间里把自己关了三天三夜,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在属下担心的时候,今天早上,他突然带着那只灰毛猴子走了出来,径直就离开了这里。”

  鬼王怔了一下,青龙皱眉道:“他去了哪里?”

  那弟子埋首道:“弟子一直跟着副宗主,只见他走出山腹,随即破空而去。弟子看他神情模样很是可怕,也不敢上前询问,只好回来这里等着……”

  青龙脸上怒气一闪,鬼王在前头却忽然“咦”了一声,走前几步,从床头拿起一封封好的信,看了一眼,却递给青龙,道:“是给你的。”

  青龙怔了一下,接过一看,果然是鬼厉写给自己的,心中迷惑,看了鬼王一眼,却见鬼王面无表情,看向别处。青龙皱眉,撕开封口,将信看了一遍。

  鬼王淡淡道:“怎么了?”

  青龙道:“他在信中,是拜托我辛苦一趟,将这位大巫师的骨灰送回南疆苗族七里峒。”

  鬼王缓缓摇头,突然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

  青龙愕然,鬼王却转头对那鬼王宗弟子道:“你下去吧!”

  那人如遇大赦,重重磕了三个头,急忙退了出去。

  青龙望着鬼王,道:“宗王,那鬼厉……”

  鬼王向着这空荡荡的房间望了一眼,眼中尽是萧索之意,久方转身,也不招呼青龙、幽姬,只默默行去。

  从他背影之中,幽幽传来低沉声音:“都是伤心人……”

  南疆,焚香谷。

  这个近日来变故不断的正道大派,今日里又有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山谷。

  从焚香谷深处「天香居」里天鼓七鸣,响徹远近,预示着已经闭关许久的焚香谷谷主云易岚就要在今日出关。

  所有的焚香谷弟子纷纷归位,无人胆敢怠慢。在焚香谷正殿「山河殿」里,以上官策、吕顺等人为首,李洵等一众弟子列位在后,并列殿前,耐心等候着。

  在众人心中,尤其引人注目的却是一个站在李洵身边的女人,正是燕虹。自从不久前九尾天狐逃脱玄火壇的那个晚上,上官策在混乱之中依然认出燕虹乃是假冒之人,其后果然证明乃是魔教合观派的金瓶儿所扮,但真的燕虹却直到三日前,方在焚香谷一栋房子内的地窖中被发现。

  这自然是当日金瓶儿也不知如何,用诡异术法将燕虹治住,藏在这么个所在。这些日子来焚香谷中众人倾巢而出,找遍了坠近大大小小山头,却唯独没有注意谷中房子。这还是三日前,一个男弟子因为谷中缺了一味药材,下了那个藏药的地窖寻找,方才发现燕虹,否则也不知道这可怜女人要在那地窖中等上多久。只是历经这些日子的折磨,燕虹神色明显憔悴了多了。

  只不过众人此刻也无心注意于她,一个个眼神都望着正殿偏门,按照惯例,出关后的云易岚当从那里走出来与众人相见。

  站在众人最前的上官策依旧是一身黑衣,神态从容地站在那里,只是在众人无法发觉的眼眸深处,他眼中却隐隐有几分异芒闪烁。

  对他来说,这几年里这个当师兄的谷主云易岚每次与他见面,无不隔着一座屏风,而说话间更是有气无力,并且近日来越发苍老。他起初也不敢相信,但直到最近,他在心中已渐渐认定,这位一直圧在自己头顶的师兄真的快不行了。

  不料今日天香居中天鼓如雷,生生将他震在当地——云易岚竟然出关了!

  难道他真的是在闭关修习术法,而非遮掩什么?

  上官策心中烦乱不堪,忐忑不已。

  而在上官策身后,站在年轻一代弟子最头前的李洵,眼中却有遮掩不住去的兴奋之意。一直以来,他都是云易岚最得意的弟子,在焚香谷中更是天之骄子。只是数年前云易岚突然闭关,事先更无丝毫预兆,就这么从此不与众人相见。

  虽然李洵本人还是被云易岚特别看待,与师叔上官策一样,乃是焚香谷中仅有的两个可以参与云易岚的人,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云易岚认为李洵毕竟年轻,道行不够,焚香谷中大事他却是让上官策掌管的,如此无形之中,李洵的地位竟为之下降不少。

  但如今云易岚重新出关,形势自然为之大变。他乃是当今谷主最钟爱之弟子,下任谷主当仁不让的人选,说起话来自然份量不同。

  更重要的是,就在昨天,也就是云易岚出半的前一天晚上,他已经被云易岚秘密接见过,事先知道了恩师将要出关。

  而随着恩师出关之后,有一件他盼望许久的宿望,也终于有可能达成了。一想到此处,李洵英俊的脸庞上再也掏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

  上官策的身子动了动,缓缓转回身子,侧后方那个年轻的师侄虽然竭力保持镇静,但那种从心底发出的欢喜与兴奋,毕竟不是他这个年纪与阅历所可以遮盖的,也更不可能逃过上官策那鹰一般看透世情的眼睛。

  “嘿……”他缓缓在心中冷冷笑了一声,暗自道:“年轻人,你要走的路,还不知有多长呢!”

  就在这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忽地鼓声悠扬,如天外飞来,盘旋大殿之中。上官策等人精神为之一振,整理仪容衣衫,向那偏门望去。

  只见红影一闪,一道人影缓缓现身,一身火红色的衣衫,正是焚香谷历来谷主的服饰,代表了这尚火的宗派信仰。

  也没有感觉到火焰的热度,更没有耀眼的光芒,但不知怎么,众人眼前那么一红,却无不有一种感觉——一团红色的火焰,就这么施施然走了过来。

  而当众人回过神来,看清了那团红光中的人物时候,包括一向镇定从容的上官策在内,竟都是不能置信地发出了一声低低惊疑的呼声。

  来人竟只是一个看去至多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一头鲜艳却柔顺的红发也不盘起,随意飘洒肩头,更有一丝飘逸放荡的味道。

  众人面面相觑。云易岚数年前闭关时候,众人分明记得他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头上更早已是白发苍苍。但此刻看此人,比当初的云易岚年轻了不知多少,而且面容上的皮肤光洁平滑,连一丝皱纹都看不到。

  只是此人的面容轮廄,却又分明乃是云易岚的模样,尤其是上官策,他与云易岚在一起的时候比谁都长,更是认得这分明就是年轻时候云易岚的样子,只是看那容颜,更胜过他年轻时的风采。在这般震憾之下,众人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那个云易岚行若无事,大摇大摆地走到正殿之中的众人面前,目光炯炯有神,向众人望了一眼,忽地微笑一声,声音一反在密室中的苍老,清朗悦耳,道:“怎么?你们都不认我这个谷主了吗?”

  众人身子一震,李洵首先回过神来,当先拜倒,大声道:“弟子恭迎师尊出关,恭贺师尊闭关修炼真法大成!”

  众人顿时醒悟,纷纷行礼,上策眼中惊讶神声渐渐退去,也低下头行了一礼。

  云易岚看去显然气色不错,心情幽是极佳,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大家都许久不见了,起来说话吧!”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站起。云易岚微微着向众人看云,最后目光落在上官策身上,笑道:“师弟,这些年让你代管谷中琐事,烦了吧?”

  上官策摇了摇头,亦露出微笑道:“师兄不在,便是我这做师弟的份内之事,反是前些日子玄火壇出了变故,我……”

  云易岚忽地一声大笑」,将上官策的话语打断,道:“过去的事,师弟何必耿耿于怀?来日方长,我们从长计议就是了。”

  上官策面上掠过一丝讶色,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低头道:“是。”

  云易岚向在场众人望去,只见众人眼中满是尊敬和惊奇眼色,显然自己这一身恍如返老还童的样子,让众人实在惊愕。

  只是他也不多做解释,掉头向早就待立一旁的李洵问道:“最近谷中有什么事吗?”

  李洵踏上一步,恭声道:“今天一早,中土青云门掌教道玄真人捎来一封书信,说是乃是对前些日子师尊去信的回覆。”

  他口中这般说着,面上神色从容,但站在一旁的上官策面上却为之一变。云易岚闭关期间,焚香谷大事都由他作主。与青云门掌教通信往来,自也是重要之极的事情,他却是一无所知。而这封回信今早即到,李洵不知怎的竟然半路截下,而不让他知晓,分明是师兄云易岚故意不让他插手的。

  上官策心中怒气渐生,但面上却依然如帮,异样神情一闪即过。

  云易岚点了占头,将李洵递过来的书信接下,打量了一眼,只见信封上端端正正着数字——焚香谷云易岚师兄亲见。

  果然是青云门道玄真的手书。云易岚微微一笑,将封口撕开,抽出了一张薄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面上始终带着微笑。

  末了,他微微点头,沉吟片刻,将书信收好放入怀中,朗声对众人道:“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回去准备一下,不久之后,我当率领香谷出色弟子,进中土去拜会青云门与天音寺两派道友,共商天下大计!”

  众人一惊。焚香谷大举进入中土,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不料今日谷主甫一出关,便下了这绝大的命令,只是云易岚向来威望深重,楚香谷众人也没有多想。一众人见过礼后,纷纷退了出去,各去准备不提,只有李洵却被云易岚留了下来。

  待众人走后,山河殿上只留下了云易岚和李洵师徒二人。李洵与师父单独相处,便也没有众人在场那般拘谨,笑道:“师父,你闭关究竟修的是什么法门,竟有如此神效?”

  云易岚笑了笑,道:“这乃是我焚香谷祖师传下的异术,等日后你道行够了,还怕我不传给你吗?”

  李洵一怔,却见云易岚眼中笑意和蔼,似大有深意,略一思索,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拜倒,道:“多谢师父厚恩,弟子必定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云易岚微笑着将李洵挽起,上下看了看他,叹道:“你根骨精奇,乃是修道的大好人才。只是我看你年轻气盛,心气还有些浮躁,自己还要多加把握,如此再勤加修习,方能成其大器。”

  李洵连连点头,道:“多谢师尊指点。对了,师父,你留我下来,可有什么事吗?”

  云易岚看了他一眼,道:“不错,我要你先去一趟中土。”

  李洵一怔,道:“中土?去哪里?”

  去易岚淡淡道:“青云山。我等一下会写一封回信,你立刻动身,将此书信送到青云山道玄真人手中。”

  李洵点头道:“是。”

  云易岚来回走了几步,又道:“道玄真人看过此信之后,多半要留你在青云山住几日,你也不必推辞,就在青云待几天,我随后就带其他人到了。”

  李洵点头,但微感迷惑,道:“师父,你这么急着进入中土,有什么要紧事吗?”

  云易岚微微一笑,道:“还不是你求了我许久的那件事!”

  李洵身子一震,承受即面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意,当即再次跪倒,大声道:“多谢师父成全。”

  云易岚摇头笑道:“好了,好了,你且先回去准备一下吧!等会过来取我书信就直接动身好了。”

  李洵兴奋的答应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待这个年轻弟子的身影消失,云易岚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淡漠。

  他转向南方,向着那十万大山的方向远远眺望,半响之后,忽地冷哼一声:“既然你要出来,我便让整天下来挡。要我一人独挑这个担子,嘿嘿,我可没那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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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  第十四集
第五章 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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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万大山,镇魔古洞。
  兽妖复活之后的镇魔古洞,情景已经与之前黑云压顶、阴风呼啸的模样大不相同,虽然天空仍然昏暗,但集聚在洞口的那片黑气已然消散,终年不止从古洞之中吹出的阴风也消失无踪。

  除了依旧荒蕉的山脉,只伫立在镇魔古洞洞的那尊石像女子,依然风雨不改地站在那儿。

  而就在她的面前,身着鲜艳丝绸衣衫的,竟是一个模样极其俊逸,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丝妖艳的少年。

  比寻常女子更如白皙的脸上,细眉丹目,薄唇尖颌,细细看去,这张脸庞却隐隐和那尊石像女子有几分隐约的相似。

  只是,这两个人面容上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这个少年,便是从镇魔古洞中复活的兽妖,谁也料想不到,令无数南疆人恐惧的恶魔,竟是这般一个看去俊俏的少年。

  从复活的那一天开始,不知为何,他什么也没干,既没有大肆杀戮,也没有狂喜呼啸,只是这么默默地站在玲珑巫女的石像前,沉默地凝视着。

  黑影闪过,巫妖从远处无声地飘了过,来到少年的身后。

  「兽神大人。」

  少年身子一动不动,头也不回,道:「怎么样了?」

  巫妖须着他的背影,道:「十三妖王已经将十万大山中残余的蛮族全部收服,一起听命于兽神大人。」

  少年的身子这才动了动,缓缓转过身来,淡淡道:「一共还剩多少族?」

  巫妖道:「如今只有三十七族了。这百年间,十万大山里群龙无首,各蛮族多互相残杀,许多族都被灭了。」

  少年冷冷一妖,面上也不见有什么失望表情,相反的,却更有股从深心隐隐散发的桀骜感觉:他的目光如电,在巫妖蒙着黑纱的脸上转了转。

  巫妖突然觉得,自己是上几如被火焰烧过一般的感觉。

  「其实,应该是三十八族,」那少年悠然道:「不是还有你这个黑巫族的最后传人么!」

  巫妖低顼,沉默无语。

  少年缓缓转过头,目光又一次落到玲珑巫女石像的脸上,凝望许久,突然叫了一声:「黑木。」

  巫妖常体一震,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彷佛如刻在深心的伤口一般,每唤一声,都要伤他一次。

  只听那少年注视玲珑石像,语气中突然多了几分沧桑,道:「这么多年,在玲珑面前,你心里有没有后悔过?」

  巫妖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有。」

  少年也不回,一双眼中闪烁着怪异的光芒,流转不歇,幽幽道:「这世间除了你那个变作凶灵的大哥,也只有你知道我和玲珑的关系了。当年你们一行八人,追杀我穿过千山万水,现在想起来,彷佛就在昨日一般。」

  巫妖黑纱之下的身体忽地开始微微颤抖,似乎曾经的往事,他也历历在目。

  只是那个少年,却根本没注意巫妖的反应,他所说的话,与其说是对巫妖说的,不如说是对着石像低低自语,在他眼中,此刻只有那个玲珑巫女的石像。

  「妳,」他的声音,慢慢透着一分伤心、一分悲凉和一分的愤慨:「妳究竟是为了什么?」

  石像无语,沉默伫立。

  「在妳心中,什么世间苍生,什么天命造化,都是那么重要吗?」这个少年的声音,忽地有些激动起来,慢慢变大。

  「如果妳把那些看得比我还重,所以要除了我,是这样吧?」少年脸上的表情,浮现着诡异中带着一丝妖艳的冷冷笑容:「可是妳知道么,我根本不在乎!」

  「什么狗屁天意,什么天下众生,那算什么?」他的神情越发凄厉。奇怪的是,尽管那眼神表情极其可怕,他的容貌却越发的妖艳漂亮,几不似常人。

  「妳要我死,说一句就够了,妳知道吗?妳知道吗?」他厉声咆哮着,对着那尊石像女子,然后,慢慢的,他的声音低落下来。

  「可是,为什么……妳竟然把那些东西,看的比妳自己、比妳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啊……」

  慢慢的,他伸出悴去,轻轻的,他伸出手去,轻轻撨摸过经历了无数岁月风霜侵蚀、渐渐粗糙的面容,拂过深深记忆之中,那曾经温柔的脸庞啊!

  冰冷的感觉,不带一丝的温暖,从手心缓缓传来。

  张开了双臂,轻轻的拥抱,将石像拥在怀里,少年的表情渐渐变成异样的温柔。巫妖站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那个怪异的场景。

  「我知道,是这个天下苍生害了妳的。」那少年半闭上眼睛,如梦呓一般的轻声道:「妳放心吧!我会让所有的一切,都来为妳陪葬,然后,我再来找妳……」

  「妳等着我……」低低的声音,悄悄低落而终于消失。

  妖艳的少年拥抱着冰冷的石像,黑衣的巫妖木然而立,天空中的乌云一声惊雷,天际飘落了雨滴。

  大雨在风中飘,将这个世界变得朦朦胧胧。隐约中,巫妖怔怔望去,雨滴落在那石像女子脸上,无声滑落--

  恍如泪水!

  青云山东方三千里,从空桑山向东南延伸的古道边,寂寂荒野,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离小池镇一日路程的何家小店,也和往日一般,孤独的站立古道旁,迎送着过往的旅人。

  小店的主人何老板自然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迎接送走过多少的客人,过路的人么,自然是什么样子的都有。但是在这三天之中,他渐渐肯定,虽然自己岁数渐大,但想必是会记住这么一位客人的。

  其实要说是一位客人,也不大准确,真正来说,应该是带着一只古怪猴子的客人。而且对何老板来说,给他留下深刻印象,那只模样古怪且居然有三只眼睛的猴子的作用,反而还更大一些。

  三日之前,正站在古道旁站门外拉客的何老板,看到这位满面风尘之色、一脸茫然的男子从古道上走来,肩上趴着一只三眼猴子之后,不知怎么,就觉得有几分眼熟。

  当时他迎上前去,本想说个天花乱坠,将这位客人拉进小店歇息片刻,却不料他只说了一句:「客官,本站有热茶美酒,不如到里面休息……」

  这后面的话还未出口,那看起来十分憔悴的男子忽地就从他眼前消失了,下一刻,在何老板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男子已经坐在他小店之中的木桌旁边。而桌子之上,丢着一锭足可以在这家小店里不停吃喝三日的银子。

  何老板自然是好生欢喜,连忙端酒送菜。只是出乎意料之中的是,这位客人和这只猴子,居然真的就这么在他的小店中,足足待了三日三版,直到今天似乎也没有上路的意思。

  那个男子的精神显然非常不好,三日之间,何老板未看到他说过一句、笑过一次。每次当他将酒菜端上饭桌,那男子都只是默默望着酒壶,然后慢慢喝酒。

  只是这位客官的酒量仅乎极差,每次喝了一点,何老板心里估算着还不到半壶吧,他整个人就仆倒在酒桌之上,不省人事。而与主人相反,这个男子带来的那只三眼猴子,却令何老板惊讶的目瞪口呆。

  老实说,何老板在这里开店,地方虽然偏僻,但因为过往客商颇多,也算是有点见识的人物,但这三天之内,他已经在内心里无数次的发誓,自己真的见到了这辈子最能喝酒、酒量最大的一只猴子。

  只不过是一日夜的工夫,何老板小店中所有库存的美酒,包括他藏在店后那棵老魂树下的一坛女儿红烈酒,都被这只猴喝完了。

  而这只猴子,显然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捉耳挠腮,四处张望,蹦跳许久,冲着何老板「吱吱」叫个不停。

  何老板虽然不通猴语,但傻子也能看出这只猴子的意思,本来不欲理会,不料这猴子机灵的如鬼一般,居然偷偷将何老板收起的银子又偷了回来,并在何老板面前晃来晃去。

  何老板无可奈何,何况别人本来就付了足够的银子,只得派伙计从小池镇上连夜往这里送酒。

  刚开始他还颇为恼火,但时间稍久,居然渐渐喜欢上了这只猴子。而且这三眼猴子除了爱喝酒之外,倒也并没有其它恶劣地方,反而时常在店中玩乐嬉闹,心情好时居然还玩了几个杂耍,比如凭空就能从手上生出一丛火焰之类的玩意,不仅何老板看的眼睛发直,其它这几日经过的客商,也无不看得兴高采烈,在何老板这店中多待了许久,让他赚了更多的银子。

  而那只灰毛三眼猴的主人,却与活泼的猴子截然相反,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酒气冲天的伏着睡觉,间中醒来一次,也只是双眼无神地望了望同围。偶尔猴子跑回身边,他眼中才有几分光彩,懒洋洋伸出手摸摸猴子脑袋,随后似又想起什么伤心事情,拿起酒壶又喝起来,不到一会,便又沉醉于梦乡了。

  有时候何老板也偷偷想过,这男子该不会是个疯子吧!然而他虽然只是个普通店主,但仍然感觉到了这男子与其它过往路人的不同。

  别的不说,单是这男待在这小店中的三日,以往夜间这个时节最多的蚊虫,突然全部都消失不见了;更有甚者,往日每到深夜,小店外古道荒野中时常回荡起的鬼哭声音,竟然也似被什么东西吓到一般,全部都消失不见。以至于听惯了这些鬼哭狼嚎的何老板,突然这三日里如此安静,他竟然睡不着了。

  这一日黄昏时候,何老板站在小店的柜台后边,合上刚刚算好的账本,气吁了一口气。随后,他向自己的小店中望去。

  窗外西落的残阳还有淡淡的余光,照红了天际晚霞的同时,也从小店的窗口照了进来,将这里的桌椅都拉长了影子倒映在地上,彷佛时光也在这里悄悄路过。

  何老板的心情忽然有些异样,心头一阵惘然,算来自己也已经过了五十了吧!虽然帮忙的伙计从来都说自己看着只有四十左右,但他自己知道,身体还是渐渐不行了。

  岁月不饶人,就这么过了一辈子吗?

  他怔怔地向着地上那些渐渐变长的桌椅影子望着,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又看到了这间小店四壁上斑驳脱落的痕迹。

  寂寂残阳,照在他的脸上,有几分人世莫名的沧桑。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些事,还是不要想吧!何老板抢笑一声,拿起账本向着此刻小店唯一的客人和他的猴子走去。

  那位客人总是坐在最靠里的那张桌子旁,此刻往常一面,正喝醉了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而他的那只猴则蹲在桌上,左手拿着酒壶,右手从桌上几个装着菜肴的盘子中抓着美味,喝一口酒,吃一口菜,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何老板走到那位客人身前,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但眼睛却是忍不住先向那猴子望了一眼,只见三眼猴子显然也在乎他的到来,只看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到手中酒壶上去了。

  何老板叹了口气,这只猴子实在是他生平仅见的如此嗜酒的动物,而且看牠背后还背着一只大酒袋,虽然已经干瘪,但可想而知往日这里面是装什么的。

  何老板收回目光,不知怎么,心中却有几分紧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又咳嗽了几声,才小心翼翼道:「这位……客官。」

  他身前的男子一动不动。

  何老板有些尴尬,但还是说了下去:「呃,客官,是这样的,三日前你付的那锭银子,如今已然用完了,本店本小利薄,是不是……」

  那男子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伏在那里,还是没什么动静。

  何老板叹了口气,吶吶道:「其实,客官你付的那锭银子的确不少,别说在小店里吃三日,便是吃上五日也尽够了。只是……只是贵畜实在太过厉害,酒量太大,只这三日工夫,已喝去了小店里所有存酒不说,另差人分两次送来的四缸酒,居然也被牠喝完了……」

  何老板说到这里,又看了看三眼猴子,却只见猴子瞪了他一眼,做了个鬼脸。

  何老板低声下气道:「能不能请您再付一些银子--呃,对了,三日前您付的那锭银子,还被贵畜给偷了去,至今未还,我……」

  话未说完,忽只听「叮」的一声,一锭银子在桌上蹦了两下,出现在何老板面前。何老问定睛一看,却是猴子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了那锭偷去的银子,丢在他的面前。

  何老板连忙拾起,收到怀中,但迟疑片刻,看了一眼那里猴子,又将银子取了出去,拉开衣襟,放在自己贴身衣服里去了。

  就在他收好银子,打算再次向那个男子开口的时候,小店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有人在吗?」

  何老板一怔,回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三人,两男一女。为首一个老者,手边拿着一只竹竿,上边挂着一块白布,上书着「仙人指路」四字。

  在老者身旁,是一个看去十七、八岁的少女,容貌秀美,脸上正挂着一丝微笑。

  这老少二人,老的是仙风道骨,少的是美貌秀气。而在这二人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拿着所有的包裹,却是生得古怪,身材高过前二人一个头以上,一张脸却长的如野狗一般,望之生厌。

  何老板连忙爆了上去,毕竟带猴子的客人显然不可能偷偷溜走,还是先招呼刚来的客人为好。只见他迎上笑道:「有,有,三位客官,请问是吃饭还是住店呢?」

  为首那个老人呵呵一夹,瞇着眼睛笑:「怎么?何老板,不认识我们了吗?」

  何老板为对一怔,仔细端详了一会那位老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在这古道边做生意,过往路人何其多,如何能一一记得,只得尴尬摇头,道:「抱歉,客官,在下年纪大了,记性不行了。」

  那老者面有恻隐之色,摇头叹道:「唉,可惜、可惜啊!世间凡人,多半如此,有仙缘在前,竟无慧眼可知。」

  何老板心中一惊,登时起了几分敬畏之心。仔细看了看这老者,只见他白须飘飘,鹤骨仙风,多半乃是得道高人。

  虽然何老板不知道为什么得道高人看起来像是个江湖相士,而且那个老者身边的少女看起来大是不以为然的表情,但想来既然是高人,自然是自己这等凡人无法明白的,若是明白了,岂不是自己也成高人了?

  想到这里,何老板脸上早就多了几分尊敬,恭声道:「是,是,这位客官……不,大师里面请。」

  老者答应一声,手持仙人指路的竹竿当先大摇大摆走了进去,他身后的少女苦笑摇头,转头对背后那背着包裹的男人道:「野狗道长,我们也进去休息一会吧!」

  那男子应了一声,也跟了进来。三人坐到一张桌旁,狗脸男子将身上包裹往旁边椅子上一放,发出了「砰」的一声,看来份量不轻。

  这三个人,自然就是周一仙和小环爷孙两人了,至于那个狗脸男子,便是炼血堂一系仅存的野狗道人。自从死泽之役结束之后,野狗道人就跟着周一仙和小环两人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一开始的时候,周一仙对野狗委实看不顺眼,三天两头地挑野狗的不是,时不时就出言讽刺。

  而野狗道人不知怎的,彷佛洸心革面,重新变了个人一样,居然听若不闻,仍是一路跟了下来。

  而小环心地善良,看不过眼,多有出言维护。她年纪虽小,但牙尖嘴利,周一仙纵然是个老江湖,却时常被说得无言以对,最后只得接受这个事实。

  幸好时日一久,他倒渐渐发现野狗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往常需要自己背的包裹重物,如今可以全部丢给这个「苦力」,而且「苦力」在小环略带歉意的眼神中,居然没有丝毫反感,反而很是高兴的样子。

  至于其它好处,诸如野外行走遇到野兽、行路见鬼、过山遇见强人等等,自然也是派遣这位野狗「大侠」出力摆平。

  一路下来,周一仙只觉得舒畅之极,天涯路走了一辈子,还从未走的如这几个月一般舒服,恨只恨没早点遇到野狗这厮。

  这段时日,他们三人重游故地,反正是浪迹天涯,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得,走着走着,又走回了这条古道之上。也亏得周一仙如精鬼一般,竟然还记得何老板这么一个在路边开小店的人,上来就装扮了一回高人,唬得何老板一惊一咋的模样。

  看到何老板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样子,周一仙大是得意,大模大样地点了几个菜。

  待何老板快步走开前去准备的时候,周一仙才回头正欲向小环和野狗道人吹嘘一番,却忽然见小环和野狗道人脸上不知怎么,突然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目光直瞪瞪地。

  周一仙奇道:「喂,你们怎么了?」

  野狗道人抬地似乎变得有些沉重的胳膊,向小站内里深处指了一指:「你自己看。」

  周一仙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去,忽地身子也是一震。

  只见黄昏残阳余光中,最后一缕光线从窗口落下,在小店深处那个昏暗的角落,伏着一个男子身影,而桌子之上,在阴影之中,一只三眼猴子正向他们望来。

  小环愕然,低低叫了一声:「小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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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  第十四集
第六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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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菜肴放在桌子上,何老板退回了柜台后面,重新打开帐本,装作算帐的模样,只是眼睛微微转动,在字里行间不时悄悄向小店里的那些客人望去。
  周一仙、小环和野狗道人三人,此刻都已经坐到了三眼灰毛猴子小灰的那张桌子上。至于新点的菜,自然也送到了这张桌子,只是他们都毫无胃口就是了。倒是小灰颇为开心,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很是开心的模样。

  周一仙等三人的眼睛,此刻都没有望着小灰,而是默默望着桌子一边,正伏着的那个男子。

  小环沉默半晌,慢慢伸手,推了推那个男子,低声叫道:“鬼……历。”

  那个男子身子被她推的动了一下,却没有什么反应。旁边周一仙与野狗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那男子身材模样,自然就是他们往日见到的那个鬼历,只是这曾经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人物,此刻竟变得如此落魄,他们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

  小环转过头来,愕然道:“他怎么变作了这个模样?”

  周一仙瞪目耸肩,道:“这话你别问我们两个人。”他停顿了一下,忽地眉头一皱,转头对着仍趴在桌上的小灰露出笑容,道:“小猴子,你主人怎么了啊?”

  小灰三只眼睛一起转动,向这位道骨仙风的老人看了一眼,没有其他反应,只有向后一条尾巴竖了起来,在向后摆动几下,片刻之后,忽地“嗤”地从口中啐了一声,大模大样地转过头去喝了一口酒,浑然没把这看去如神仙一般的老头放在眼中。

  周一仙大丢面子,登时脸上挂不住了,怒道:“死猴子,居然敢给我脸色看,反了你了。若是惹怒了你家仙人,待我用仙法将你收了压在青云山下,镇封个一千八百年的,看你怕不……”

  话音未落,周一仙只听见一声呼啸,眼前一黑,似有一物当面冲来,眼看躲闪不及,旁边小环也惊呼一声,幸好从旁伸过一只手,迅速无比地将周一仙推了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周一仙猝不及防,只摔了个四脚朝天,登时将仙人模样摔的七七八八,大是狼狈,不过总算也因此而躲过了当面丢来的那件事物。这时那东西砸了个空,飞出一段距离,“嘟”的一声闷响,砸到小店墙壁掉了下来,却是个烧鸡的骨头。

  众人包括正站在远处看热闹的何老板一起转头望去,只见三眼猴子手中抓着一只鸡腿啃得不亦乐乎,只不知道这骨头是它用手扔出来的,还是直接用嘴吐出来的?

  周一仙只恨得牙痒痒的,但他阅历毕竟非同小可,知道这猴子乃是不世出的灵物,而且看这模样,似乎脾气居然颇为暴躁,还是不惹为妙。再说这背后还有个以嗜血闻名的主人鬼历,万一那家伙清醒过来,更是麻烦。

  周一仙当下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怪眼一翻,却是冲着野狗道人怒道:“你这厮存心要我死是不是,干嘛用那么大力推你家仙人?”

  野狗哑然。若是依他以前的脾气,自然早就骂了回去,只是如今狗一般的眼睛转了转,居然将头转了开去,不理周一仙了。

  周一仙吃了个闭门羹,更是恼火,正要再说什么,小环已在旁边嗔了句:“爷爷!”

  周一仙近年来,倒是对这个牙尖嘴利的孙女最为害怕,当下呐呐住口,但嘴里仍是低声咕哝着什么,显然很不甘愿。

  小环不去理他,转过头望着小灰,露出笑容,道:“小灰,还记得我么?我给过你冰糖葫芦吃的哦!”

  小灰眼睛望着小环,三只眼一起眨呀眨的,忽地点了点头,咧嘴笑了起来,而且居然连尾巴也摆了两下,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前在青云山大竹峰跟那只黄狗“大黄”学的?

  小环噗哧一笑,道:“想不到你还记得我,过来吧!”说着伸手向猴子招手。

  小灰眼珠转了转,伸手到脑袋上,看样子似乎是微微有些困惑,习惯性地想抓抓脑袋,不料双手中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抓着鸡腿,都不得空,索性直接用鸡腿在毛茸茸的头上蹭了几下,留下了几点油渍。

  旁边周一仙、野狗道人,还有远处的何老板都看直了眼睛。

  小环细细打量了下猴子,从怀中拿出一块丝巾,皱眉道:“把手上的东西丢掉啦!”

  三眼猴子怔了一下,“吱吱”叫了两声,显然不是很愿意。小环轻轻拍了它脑袋一下,道:“快!”

  小灰撇了撇嘴,将手中鸡腿放回盘子里,还多看了一眼,然后刚要放下酒壶,却忽然又拿到嘴边喝了一大口,这才放回桌上。

  小环摇头失笑,道:“怎么变得这么馋了?”说着伸手将小灰双只猴手都拉到身前,用丝巾将猴子手上的油渍细细擦去,小灰居然也就这么一动不动,任由小环摆布。

  说来也怪,除了主人鬼历之外,三眼灵猴似乎只对其他少数几个女子有些许好感,至于像周一仙、野狗之流,它似乎从来就看不顺眼。

  擦拭完毕,小环将丝巾放到一旁,目光向酒气冲天伏着的鬼历看了一眼,对小灰道:“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小灰抻手抓了抓头,“吱吱吱吱”开始叫唤起来,同时手臂挥舞,无奈在场众人大眼瞪小眼,很明显没人听的明白。小灰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动作停了下来。

  忽然,猴子伸手一指小环,险些戳到了小环脸上,小环吓了一跳。旁边野狗道人身子欲动,以为这猴子野性难驯,不料却被他身边的周一仙一把拉住。

  只见小灰此刻指了指小环,然后身子忽地就在桌子上翻了个跟斗,跳到桌子中间,口中“吱吱”乱叫,对着小环比划着,接着双手从上到下沿着身体做曲线状。

  小环愕然,旁边周一仙却皱起眉头,道:“女人?”

  小灰连连点头,接着一指那个伏倒的鬼历,随即双手捧心状,口中“吱吱呀呀”叫唤了几声,忽地身子向后一倒,整个猴身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小环突然叫了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小灰表演的太过投入,忘了这只是张不大的桌子,自己刚才蹦蹦跳跳,不知不觉已到了桌子边缘,这一倒下去,只听“扑通”一声,登时掉到了桌子底下。

  小环又好笑又担心,连忙要起身查看,但“嗖”的一声,猴子已然从地上重新窜了上来,双手及桌,咧嘴对小环笑着。

  小环看三眼猴子似乎没受什么伤,这才放心,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灰眼睛眨呀眨的,望着小环。

  小环沉吟片刻,又看了看鬼历的身影,转头向周一仙道:“爷爷,他这个是……”

  周一仙皱眉道:“难道是他被一个女子所伤?以他如今的道行和鬼王宗的势力,放眼天下,可没几个女人能做到这一点了。是青云门的水月,要不就是魔教合欢派的三妙……”

  一直坐在一旁的野狗道人突然开口道:“我看不像。”

  周一仙怒道:“你说什么,居然敢说老夫,呃,本仙人说的不对?”

  野狗道人却不看他,一张狗脸上浮现着奇怪的表情,望着那个伏倒的身影,慢慢道:“以我所知,他不是那种把胜败看得很重的男人,再说了,他身上也没有什么伤……”

  周一仙哼了一声,大是不以为然,讥讽道:“那是你道行和人家差的太远,若是如你一般只会几手三脚猫的道行,打一场几一场,自然对胜败看的很轻,天天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野狗道人大怒,正欲反驳,小环在旁边瞪了他们这两个人一眼,提高声音道:“好了,别说了!”

  周一仙和野狗这才同时住口,但仍怒冲冲地对望一眼。

  小环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似做了什么决定,然后对蹲在自己面前的猴子道:“小灰,你们先跟我们一起走吧!”

  “什么?”

  小灰还没反应,周一仙和野狗道人却先喊了出来,声音之大,连远处的何老板都被吓了一跳。

  小环看了他们一眼,道:“怎么了?”

  野狗道人一时有些结巴,呐呐道:“他、他仇家太多,只怕会有麻烦的。”

  小环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野狗道人默然,但他旁边的周一仙却不忿了,对着小环怒道:“我们又不是开善堂的,你干嘛整天收留别人?”

  小环瞪了爷爷一眼,道:“他不是别人,他在死泽里救过我的命!而且,”她忽地大有深意地笑了一声,道,“爷爷,十几年前你骗了人家踩狗屎运的事,你还记得吗?”

  野狗道人一怔,周一仙却是老脸一红,怒道:“十几年的旧帐你翻出来做甚?”

  小环哼了一声,淡淡道:“你记得就好,反正我不能看着不管。”说罢也不理会爷爷,转过头去照看鬼历。

  将这个男子身子轻轻翻转过来的时候,一股酒气迎面而来,小环皱了皱眉,却只见那张熟悉的脸上,双眼紧闭,眉头却皱在了一起,不知是不是就算在酒醉时候,他也在伤心的?

  小环默默看着这张男子的脸,心头忽地掠过了那日在死泽之外,这男子走到她算命的摊位前,低声说的那么一句——“你长大了……”

  周一仙自然不知道孙女此刻心中突然有些胡思乱想,但他却很清楚自己只怕要多了一个大大的麻烦,如此之下,心情哪里会好?只得恨恨转头,瞪了鬼历一眼,大声道:“老板,算帐。”

  何老板连忙跑了过来,陪笑道:“客官,您不多坐会了?”

  周一仙没好气地道:“多坐?本仙人坐了一会就惹了大麻烦,再多坐还给麻烦烦死了!”

  何老板忍住笑,道:“谢谢客官,四钱银子。”

  周一仙嘴里咕哝着,才从怀里拿出银子,忽地旁边小灰窜了过来,却把身后背着的那个大酒袋拿到身前,对着何老板不停挥动,口中“吱吱”叫个不停。

  周一仙、小环等都是一怔,不知道这只猴子在搞什么鬼,倒是何老板与这猴子相处三日,多少知道一点,此刻眉头皱起微一沉吟,突然道:“你是不是要往这酒袋里加酒?”

  小灰大喜,拼命点头,咧嘴而笑。

  周一仙等人愕然,过了半晌,小环咳嗽一声,干笑道:“掌柜的,你就帮它加……加点酒吧!”

  何老板大为高兴,连忙应了一声,回身拿酒去了。

  说起来这大酒袋委实极大,随着酒水灌入,酒袋渐渐鼓起,但那个何老板倒了两坛子的酒进去,竟然还没有倒满,小灰在一旁眉开眼笑,周一仙却是忍无可忍,再也顾不得仙人身分,跳起来怒道:“够了、够了……”

  “呼!”一道黑影当面飞来,周一仙这时有了经验,一听声音连忙躲开,果然是小灰直接就丢了个菜盘过来,“砰”的一声砸到地上四分五裂。

  周一仙还待再说,“呼呼呼”桌上的盘子接二连三的被小灰丢来,他左闪右避,也顾不得再说什么,只是那何老板却见一个个盘子清脆的碎裂声,登时心痛不已,再看酒袋其实也剩下不多,连忙道:“算了,算了,剩下的一点酒水算我奉送、奉送。猴子老爷你就别丢盘子了,这位、呃,这位仙人你就算两坛子的酒钱好了。”

  小灰这才住手,周一仙停住身子,大口喘气,口中咒骂,却不敢再靠近那只脾气暴躁的三眼猴子。

  小环笑了笑,从那边转回目光,重新回到鬼历身上,却不曾注意到身旁很久没有作声的野狗道人,此刻也从旁盯着鬼历,眼中渐渐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青云山,通天峰。

  玉清殿大殿前石阶下方,碧水寒潭之中,青云门镇山灵兽水麒麟在水中惬意地翻了个身子,水波翻滚,被它巨大的身子向四周压的滚滚流去,掀起层层波涛,煞是壮观好看。

  焚香谷特派弟子李洵在石阶上向碧水寒潭里注目一会,转头微笑道:“早就听说青云门镇山灵兽水麒麟乃是千年灵兽,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李师兄过奖了。”一声清朗笑声,发自陪在李洵身旁,如今已是青云门通天峰长门一脉最出名的弟子萧逸才口中,只见他也向水麒麟望了几眼,笑道:“说起来灵尊还是当年我派青叶祖师收服之灵兽,遥想当年祖师风范,真叫我等后辈弟子敬慕不已。”

  李洵点头微笑,他出身正道名门,眼高于顶,但对于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青叶祖师,却也一样是钦佩不已。

  萧逸才伸手做势,向山顶方向道:“李师兄请。”

  李洵谦让片刻,与萧逸才同时走去。

  萧逸才边走边道:“不知道李师兄此次来访,有什么要事吗?”

  李洵笑道:“倒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家师有一封信,要我呈递给道玄真人。”

  萧逸才一怔,动容道:“怎么,难道贵谷主云老前辈已经出关了么?我前一阵子还听刚从南疆回来的陆雪琪师妹言道,云老前辈仍在闭关呢?”

  李洵微微一笑,道:“不瞒萧师兄,家师乃是数日前刚刚出关的。听他老人家言道,与中土道玄真人、普泓上人等故友多年不见,十分关怀,颇有心前来拜访啊!”

  萧逸才脸色微变,随即大笑道:“如此可再好不过了,云老前辈仙驾光临,真是我中土正派许久未有之大事了。”

  李洵转目看去,萧逸才与之对望,二人注目良久,忽地同时大笑出来,状极欢悦。

  萧逸才一把拉住李洵的手,笑道:“走走走!家师今日正好就在玉清殿上与诸位师叔聊天,让我领路,替李师兄引见。”

  李洵笑道:“如此有劳萧师兄了。”说着走了几步,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对萧逸才道:“对了,萧师兄,有一事我还要请问。”

  萧逸才笑道:“李师兄但说无妨。”

  李洵道:“之前青云门派遣陆雪琪师妹到南疆探望家师……”

  萧逸才脸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但这表情仍落在李洵眼中,李洵心中一动,口中却仍继续道:“当日分别时候,似乎见陆师妹身负轻伤,说来她也算是为了帮忙我焚香谷所致,在下心中十分不安,不知道她近日身体可好?”

  萧逸才想了想,道:“多谢李师兄挂念,陆师妹身体无恙。正好,今日水月师叔也带着门下弟子文敏和陆雪琪师妹过来了,待会你便可以见到她了。”

  李洵脸上忍不住掠过一丝喜色,点头应了一声。

  萧逸才看了看他的神情,没有说话。

  二人向上走去,路上话题却也转了开去,都聊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过不许久,二人已走到石阶之上,来到通天峰玉清殿前。

  一座规模宏大、气势恢弘的巨大建筑,出现在李洵面前。李洵注目许久,叹息道:“我本以为焚香谷中山河殿、玄火坛已是世间绝唱,今日一见,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萧逸才大笑道:“李师兄客气了,来,这边请!”

  李洵呵呵一笑,随萧逸才走了过去,来到玉清殿前,深深呼吸,整肃衣衫,随即大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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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28 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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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  第十四集
第七章 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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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清殿上,道玄真人一身墨绿道袍,长发垂胸,端坐在大殿主位之上,两侧座位上坐着青云其他诸脈首座。
  说起来十年前青云山一战,青云门七脈中倒有三脈换了首座,这番场景,比起当年张小凡和林惊羽刚刚上到青云时候,已是物是人非了。

  除了龙首峰苍松道人的位置,被齐昊接替,其余变换的二脈,朝阳峰首座商正梁之位被弟子楚誉宏接替,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的首座之位被其本脈师弟飞云道人接替。这三脈之中,除了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与道玄真人等乃是同辈,话里话外还能参口说上几句,龙首峰和朝阳峰二脈的首座则比较尴尬。龙首峰的齐昊还好,毕竟乃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与众位师长还算熟悉;于朝阳峰的楚誉宏则一直沉默地坐在最后,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而那些老一辈的首座,大竹峰田不易、小竹峰水月大师以及风回峰曾叔常,亦是许久不见,而平日与他们争吵的几个首座多已不在,这大殿之上的场面倒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和睦。

  水月大师身后,站着陆雪琪和文敏二人。隔了一段日子不见,陆雪琪容貌清丽如昔,脸色淡淡不露喜怒,只是不知怎么,身上却隐隐散发出往日没有的一股轻微寒意出来。

  至于文敏,也是老老实实站在水月大师背后,但眼神便没有那么老实了,不时向旁边横那么一下,多半便看到站在田不易身后的宋大仁,宋大仁每到此刻,嘴角便忍不住露出笑容,看过去颇为憨厚,文敏瞋了他一眼,又转了过去。

  田不易身边,夫人苏茹也跟了过来,此刻正将随着齐昊一起来的田灵儿召到身旁,母女二人低声说话,许久不见,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而跟随齐昊一起来的,除了田灵儿外,便是他的师弟林惊羽了,这时候他站在后面,与风回峰首座曾叔常的儿子曾书书一起,他们当初一起经历死泽一战,也算是有了交情。

  此番青云聚会,也并非正式场合,众人大都比较放松,连道玄真人与田不易、曾叔常、水月大师等人谈话内容也颇为轻松,除了一向冷漠的水月,其他人脸上大都有笑意。

  焚香谷李洵走进玉清殿中的时候,在他眼前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只是片刻之后,他的眼神却在那个冰霜女子身上,如火焰般闪烁。

  萧逸才走上前去,对道玄真人道:“师父,李洵李师兄到了。”

  道玄真人笑着看了过来,李洵走到萧逸才身边,向道玄真人行礼,口中道:“焚香谷后辈李洵,拜见道玄真人。”

  道玄真人微笑道:“罢了,快起来吧!”

  李洵依言而起,随即又向周围拱手行礼,道:“小李洵,见过诸位青云前辈师叔。”

  田不易、曾叔常等人纷纷颔首示意。

  道玄真人道:“你师父还好吧?多年不见,不知道云兄近况如何?前段日子听说云谷主突然闭关,我还着实担心了一阵了。”

  萧逸才此刻已走到道玄真人身旁站着,听到此话,笑道:“师父有所不知,方才听李师兄言道,云老前辈已经出关了。”

  道玄真人微感惊讶,“啊”了一声,对李洵道:“是么,贤侄?”

  李洵恭恭敬敬道:“的确如此,家师的确于数日前出关,并特意派遣弟子前来拜年会道玄掌门,另有书信一封,命我转呈真人座前。”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封好口的信封,递给了道玄真人。

  道玄真人接过信来,沉吟片刻,撕开封口,拿出薄薄信纸,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旁人目光都望在他的脸上,只是道玄真人脸色却一如往常,没有丝毫变化,谁也看不出他心情有何起伏。

  过了一会,道玄真人看完此信,将信纸缓缓收起,放回信封,在手间抚摸片刻,才放到了手边茶几之上。

  李洵小心翼翼地望着道玄真人,却不听那位号称当今正道第一人的人物有什么话语出来,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

  道玄真人沉吟许久,目光轻扫,往水月大师那里看了一眼,水月大师似有所觉,眉头一皱。

  道玄真人收回目光,咳嗽一声,向依旧站在座下的李洵看了看,脸上重新露出和蔼笑容,微笑道:“贤侄,你来我青云之前,云谷主可有交代你什么事吗?”

  李洵迟疑片刻,抱拳道:“恩师曾经嘱咐,青云门道道玄真人乃是当今正道巨擘,弟子来到青云,拜见真人,正要好好见识一番,在回焚香谷之前,一切但听真人吩咐即可。”

  道玄真人一怔,随即失笑道:“你这个师父啊!倒还真是滑头,有什么难题都丢了给我。”说着,他顿了一下,随即点头道:“这样吧!你师父在信中也说了,最多三日之内,他亦会率领焚香谷弟子前来中土,多半是先到我青云山。在此之前,你便先在我这青云山暂住几日吧!”

  李洵心中一喜,连忙道:“是,弟子遵命。”

  道玄真人微微点头,随即似又想起什么一般,转头对站在水月大师身后的陆雪琪道:“雪琪。”

  陆雪琪不料道玄真人会突然唤她,倒是吃了一惊,随即站了出来,行礼道:“掌门师伯,弟子在。”

  道玄真人微笑道:“你与焚香谷李洵师兄算是旧识吧!我记得这些年来你们也见过许多次了,这样吧!这几日间,权且麻烦你带着他在青云山到处走走,不可失了待客之道。”

  陆雪琪眉头一皱,转头向师父水月大师看去,却只见水月大师秀眉亦皱了起来,目光向道玄真人那里望去,道玄真人回望于她,眼中有垂询之意。

  水月大师在心中叹息一声,对陆雪琪淡淡道:“既然掌师伯吩咐下来,琪儿你与他又比较熟,就带他走走也好。”

  陆雪琪嘴色动了动,慢慢低下头来,片刻之后,低声道:“是,弟子谨遵师命。”

  李洵心中大喜过望,但面上仍保持笑容,对陆雪琪微笑道:“如此有劳师妹了。”

  陆雪琪微微点头,却也不见有其他神色。

  座上道玄真人含笑点头,旁边曾叔常、田不易向这里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倒是田不易的夫人苏茹从与女儿田灵儿谈话中向这里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一场聚会许久乃散,田不易带着夫人苏茹、大弟子宋大仁步出通天峰玉清殿。宋大仁跟随师父走了出来,却忍不住偷偷回头张望。

  这动作落在一起走出送父亲母亲的田灵儿眼中,忽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田不易与苏茹都回过头来,苏茹看了女儿一眼,笑道:“你笑什么?”

  田灵儿走到母亲身边,拉住苏茹的手,向大师兄横了一眼,宋大仁心中有鬼,登时面红耳赤。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怎么了?”

  田灵儿笑道:“爹,娘,你们还是赶快帮大师兄去小竹峰,找水月师叔提亲吧,不然他可真要急死了。”

  田不易一怔,苏茹却远比丈夫心思灵巧,早反应了过来,对宋大仁笑道:“什么,原来你早有了意中人,还是我水月师姐小竹峰门下的弟子吗?来,跟师娘说说,我来为你作主。”

  宋大仁张口欲言,不料望了一眼田不易,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中,只得低下头去。

  苏茹怔了怔,道:“你怎么了,大仁?”

  田灵儿嘻嘻一笑,道:“大师兄还不是害怕爹爹骂他,我来替他说好了……”

  宋大仁有些紧张,张口道:“小师妹,你……”

  田灵儿不去理他,自顾自对苏茹道:“大师兄看上的,就是水月师叔座下的文敏师姐呢!”

  田不易在旁边又哼了声,脸上表情阴阳怪气,苏茹却笑出声来,道:“好小子,倒有几分眼光,文敏那丫头的确不错,不过人家自己什么心思还说不准呢!我也不好就这么……”宋大仁心中一急,抬头道:“她,她也一样的……”

  话音未落,却只见师父、师娘和小师妹一起都看着自己,面上表情似笑非笑,讪讪然又说不下去,只得又把头低下。

  苏茹摇头苦笑,道:“罢了,罢了,你这家伙学了你师父的眼光,却怎的不学学他的厚面皮……”

  田不易忽地在旁咳嗽一声,瞪了这里一眼,苏茹却不去理他,对宋大仁道:“你放心吧,这件事包在师娘我的身上了,只要人家姑娘愿望,总叫你遂了心愿就是了。”

  宋大仁心花怒放,脸上登时燦爛无比。田不易在一旁冷哼一声,道:“看你那点出息!”

  宋大仁吓了一跳,连忙收起笑容,站在师父背后,但脸上笑意,却仍是掩饰不住。

  苏茹微笑摇头,将女儿拉在一旁,又叮嘱了好一会儿,这才回来,与田不易宋大仁一起驭剑飞起,回大竹峰去了。

  这一路上穿云过雾,风驰电掣,大概半个时辰过后,一行三人回到了大竹峰。

  田不易落地也不说话,径直向守静堂行去,苏茹转头对宋大仁道:“你先去休息吧!那件事你放心就是了。”

  宋大仁忍不住又傻笑了两声,连忙行礼,这才大步走了回去。

  苏茹微笑摇头,慢慢走回守静堂中,只见田不易坐在堂上,便走了过去,笑道:“喂,你那个得意大弟子的亲事,可要你自己去向我水月师姐提亲的哦!”

  田不易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道:“要我去低声下气向你那个师姐求情,我可不去。”

  苏茹也不生气,只是笑道:“那你这个大弟子要打一辈子的光棍,我可不管。”

  田不易面上露出一丝不屑神色,抬头看天,道:“我也懒得管,反正又不是我一辈了打光棍!”

  苏茹忍不住噗哧一声又笑了出来,伸手轻打了田不易一下,道:“真是的,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还这么个老不正经的样子!”

  田不易眼睛眨了眨,却依然抬头看天,一副心如铁石、见到棺材不落泪、踢到南山不回头的模样。

  苏茹没办法,只得道:“好了,说正经的,好不容易你这个弟子有了意中人,再说文敏那姑娘的确不错,我看着也喜欢。你只要去小竹峰找我水月师姐说说,有我在旁边帮衬着,你顶多就被她说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这有什么?既然文敏对我们大仁也有几分情意,我师姐也不会因为与你的一点不痛快,就误了弟子一生的。”

  田不易虎着脸半响,气冲冲道:“我就知道老大没出息。真是的!居然看上了小竹峰的人,害的老夫这么大年纪,居然还要去受水月那女人的鸟气!”

  苏茹“呸”了一声,道:“我也是小竹峰的人,你当初怎么也看上我了?看你那点出息,现在居然还跟我翻旧帐起来了。”

  田不易一时失口,哑口无言,悻悻然道:“罢了,罢了,反正我早就认命了,一君没出息的家伙,我就去小竹峰一趟好了。”

  苏茹这才点头微笑,道:“这还差不多了。”说着把这事搁下,走到一旁,只是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的时候,面上秀眉轻皱,似想起什么,对田不易道:“对了,你今天看到那个焚香谷李洵,后面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

  田不易淡淡道:“你是说掌门师兄让小竹峰的陆雪琪去接待吧?”

  苏茹点头道:“你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没什么不对的,如果真是有问题,你那个师姐早就冷言冷语回绝了,但你看她一点声音也没有,可见这事至少掌门师兄是和她说过的,你那位师姐也是同意的。”

  苏茹一怔,随即点头道:“唔,你说的不错,我倒还没想到这一点,不过师姐向来最疼爱陆雪琪这个弟子,怎么会……”

  田不易冷冷道:“那个李洵很差么?在她眼中,只怕比我们门下弟子好多了。”

  苏茹讶道:“好好的,你怎么扯到这个上面了?”

  田不易嘴角一动,随口道:“当年东海流波山上,那个风雨之夜,我责罚老七,她不是……”他话说到这里,忽地醒悟,住口不说,却不知怎么了,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苏茹皱眉道:“你倒是越说越是奇怪了,居然连小凡也扯进来了,怎么回事?”

  田不易似乎忽然意兴索然,提不起精神来了,摇头道:“你别问了。”

  苏茹知道丈夫脾气,也就住口不说了,只是此番忽然触动心思,忍不住也叹息了一声,道:“十年了,也不知道小凡他现在怎么样了?”

  田不易沉默许久,缓缓站起,冷然道:“你没听说么?他如今是鬼王宗副宗主,改名鬼厉,号称血公子,厉害的很呢!”

  苏茹低头,在旁边的椅子上慢慢坐下,许久方低声道:“唉!当年他刚到我们门下时候,虽然看着傻笨了一些,但……”她没有再说下去,默然许久,又轻声道:“本来多好的一个孩子,对你、对我都是孝敬恭敬的很,可现在……却落得一个被逐出门墙的下场!”

  田不易面上怒气一闪而过,忽地大声道:“他们要逐出就逐出,我可没说要把这个徒弟逐……”

  苏茹一下站了起来,打断了丈夫的话,喝道:“不易!”

  田不易看了妻子一眼,收住了话头,住口不说,但脸上神色却更是多了几分愤慨,忽地一跺脚,重重“哎”了一声,大步走进了守静堂后面。

  苏茹默然看着丈夫背影,随即悄悄叹息,转过身子,向外看去。

  从守静堂大门看出去,和煦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大竹峰上,远处,隐约便是地处僻静的厨房,在树影背后露出了一角屋檐。

  屋仍在,人却已经不见了。

  苏茹默看了一会,摇了摇头,转身也走进了守静堂后堂。

  夜色渐临,天空里乌云层层,压的很低,看着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种情况下,无星无月,荒芜的山脚下,只有背风的一处山坡上,生着一堆篝火。

  周一仙一行三人,带着新加入的鬼厉和猴子小灰,顺着古道行走。这一日来到了空桑山下,天色已晚,便在这背风地方生了一堆火,准备在野外露宿了。

  虽说常年在外,早已习惯这些事情,周一仙一旦坐了下来,却仍是大声呼痛,不停用手捶打腰背。无奈其他人都不去理会他,叫了一会,不免无趣,也慢慢停了下来。

  小环蹲在火堆旁,将手放在火上烤暖,而野狗道人则将背着的鬼厉和众多包裹一起放下,走到火堆旁边,这才真正的大口喘气。一行之中,倒算是猴子小灰最为精神,一落到地上,便四处张望,跳过来跳过去。

  从小环决定将鬼厉带走之后,很长时间中鬼厉都这么迷醉不醒,偶尔醒来一次,看了看周围众人,竟然也视若无睹,召过小灰,将它背上的酒袋打开不停喝酒,不到一会,便居然又醉了过去,当真是醒生梦死。

  一路之上,野狗道人便除了包裹之外,又多了一个背着鬼厉的任务,而且多半猴子灰还会跑到鬼厉身上,令他百上加斤,若不是他修炼道法有些时日,常人还真无法支撑下来。

  此番野狗道人喘息许久,向四周看去,只见周一仙嘴里咕哝了半天,此番大概也倦了,躺在一旁和衣睡了下去,小环则是躺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

  至于昏睡着的鬼厉,因为刚才野狗道人有意无意间将他放在较远的地方,这时火光远远的照不到那个地方,只能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而他身边那只三眼猴子,这时却又不知跑哪到哪去了,多半是又跑开找什么野果吃的了,一路之上,小灰时常如此。

  野狗在火堆前面沉默地坐着,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周一仙睡着的大呼声慢慢响起,小环身体微微起伏,看来也已经睡着了。

  火光倒映在野狗脸庞之上,将他的神情照的阴晴不定,也映衬着他眼中奇怪流转的光芒。

  半响,他忽然抬头,望向在黑夜中那高大险峻,岩石突兀如黑夜恶鬼张牙舞爪的空桑山。那里,本是他炼血堂一系的圣地,而此时,炼血堂却早已灰飞烟灭,只残留他一个孤魂野鬼一般。

  他慢慢回头,那个昏睡醉倒在夜色阴影中的男子,一动不动地躺在远处。

  野狗道人深深呼吸,手下意识地伸向腰间,握住了他的兽牙法宝。

  然后,他缓缓起身,向鬼厉走去,火光照着他的背影,将他的影子拉的越来越长,渐渐将躺在地上的鬼厉笼罩其中。

  下一刻,他站在了鬼厉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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