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不过是一幢很平常的写字楼的楼道拐角,三四平米大,有扇窗户正对着上下的楼梯,当两扇推拉窗重合的时候,蓝色的窗玻璃就变成了一面明亮的镜子。墙角处总是摆着个黑黑的垃圾桶,中午过后,桶里便堆满了各种各样装着残羹剩饭的饭盒,有时桶边还散落着一堆堆的谷粒,触目惊心的红,那是老鼠药。。。总之这里的一切都不赏心悦目、甚至油迹斑斑。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偶尔会站在那扇有双重效果的窗户面前,照镜子,因为光线好。后来的无数个晴天阴天下雨天,她都会在那里讲电话,这个油腻的角落对她而言就是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窗外是天。
窗 外
窗外的天,多数时候都云淡风轻,站在窗边往前看,映入眼帘的是某小学的操场,时而沸腾喧哗,时而空无一人,远处林立着新旧不一的高楼;往下看,是这幢写字楼永远都拥挤和隔壁政府楼永远都不拥挤的停车场;左边有一小片泡洞树林,树梢上点缀着乳白的小花,树荫下藏着一家小院子,两排整齐的瓦房,灰色的屋顶成了猫们的天堂,它们三三两两的躺在那里,日复一日地晒着太阳,气定神闲悠然自得,日子从它们面前经过也放慢了脚步。初秋的阳光,明朗、清爽、令人愉悦,象她和他。
她和他
他每次打电话给她,都会问“你讲话方便吗?”,彬彬有礼的口气, 让人无法拒绝,她就恨不能一迭声说方便方便。有时候,他会向她絮叨工作的琐事,两个人在电话里一阵东拉西扯,正谈笑间,他忽然轻轻地说:“我想你!”,她靠在窗边,心里抽丝一般柔柔的痛;有时候,两个人同时在电话里静默无语,她称之为“卡”,窗外有风轻轻的掠过,远处的树梢摇曳着,时间似乎也象是卡住了。
他说:“我嫁到你家来吧!”,她笑了,由衷的笑了,说:“好啊”,对面的操场上,孩子们在嬉笑打闹。她站在窗边摇来晃去,看着镜中神采飞扬的那个人,电话那头,他幽幽叹道:“我其实挺想你的!”,她突然间开始面红耳赤,想起了他在房间里的模样。。。。。那段时间,他的电话,密得象天上飘着的白云,一朵又一朵。有时候是他想她了,有时候是唠叨点琐事,有时候只是放歌给她听,在电话里听歌效果格外的好,她个子有点高,站在窗边看楼下,有晕旋的感觉,她想着自己会不会脚下一滑飞出窗外啊?他会在电话那边听到呼呼的风声吗?阳光照在远处银行大厦的玻璃幕墙上,象一面巨大的镜子闪烁,那幢楼其实是暗哑的银灰色,那是在阴天。
阴 天
阴天在这个城市也是常见的,尤其是下午四五点钟,天上的乌云很突兀的聚集到了一起,层层叠叠,象一幅画:《沼泽》。她总是笑着听他讲述将来和将来的将来,她不是不憧憬,她只是憧憬得发了傻,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一只小花猫忐忑的在屋顶上练习着舞步,她站在窗边,咪着眼看那片云,倒象是远山,他在的那个城市,在市区也会看到远处的山。他说:“有个问题,我想了一想,还是不能嫁过来,不然什么的什么该怎么办呢?”,她还是笑着,蹦蹦跳跳的步上几级向上的楼梯,回过身来看那扇窗户,镜子里有个修长曼妙的人。她跳回窗边,看窗外,突然发现那些泡桐树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片金黄,是黄了叶子的银杏树,原来是天冷了。
天冷了
天冷了,泡桐树只剩下稀疏的树枝,操场上的孩子们活泼依旧,屋顶上的猫们却不见了踪影。俩个人都似乎较先前要忙碌些了,他的电话渐渐稀疏了,偶尔打过来也只是一两句话便收线,她站在窗边看风景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有时候他在电话里会停顿几秒钟,她就知道他会说“行,那你先忙吧”,其实是他要忙了,他是那样的忙。那个时候她心里会有一丝惆怅。初冬的阳光,远远的却依旧温暖着,只是不那么灼人,她站在阳光下,象冬眠前的鼹鼠,咪着眼睛享受着那种要消失的温暖感觉,对自己说一切都会好的,春天会来的。
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燕子回来了,柳树发芽了,世界开始蠢蠢欲动。她却还是被一层若有若无的寒霜笼罩着,一个冬天的时间,一个冬天的距离,距离产生美,距离也产生了其他。她好象沉静了许多,不再象以前那样到处晃荡,晚上独自看书到深夜,发一些有去无回的信息,只是偶尔走在大街上时会陡然的心酸。
中午,她站在窗前远眺,看那些发芽的树和发春的猫,眼里有点涩,闭上眼睛良久,再睁开,眼前的一切变成了灰色,树是暗灰色、屋顶是深灰色、街道是浅灰、天空是惨白,她想到了工作用的专业词语:灰阶,不同层次的灰阶。然后,那一抹灰中终于出现了一丝颜色:那是屋顶上的爬墙虎,很嫩的绿,象春天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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