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转发朋友好文）

菩提知了

我的父亲
　

　一

　　像许多知青文学上写的父亲那一代人经受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苦难年代啊。那时家穷，为一口饭而争命。爷爷去世

早，奶奶瞎了眼，家里没有什么劳力，一家人的生计都担在大伯身上，当时，排行老二的父亲才十四五岁。

　　命运的改变是在那一年家里有了一个参军的名额，本来应该是大伯去的，因为只有他才够岁数。但是，瞎了眼的

奶奶死活不让自己的大儿子走，一是心疼，二是家里实在没有什么人能挣那点可怜的工分了。大伯走了，一家人靠什

么过活啊。我想当时大伯是怎样一种痛苦的心情凭着生产队长的身份走着为父亲改户籍的后门。

　　在村头的那棵老树下，大伯搀着奶奶牵着年幼的叔，目送父亲第一次远足。有风，奶奶的头发乱了，看不见的眼

睛冲着父亲远去的方向流着泪。大伯扭转头，叔正在寻草里的一只蚂蚱。

　　父亲离家参军，那年，他虚岁十六。

二


　　西藏，一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一块充满传说的土地。

　　我猜想父亲一定以为自己去了大地的边缘，当还麻痹的脚跨出车门的时候。父亲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逡巡着眼

前的这一切呢？这从来就不曾想到甚至在童年的梦幻里也不会出现的一切呢？天空那么高，草原了无尽头。远处矗立

着淡蓝色的喜玛拉雅，藏人尊为神山的雪峰，父亲当然不知道那就是世界的屋脊。

　　那一刹那，父亲也许折服在命运的宿命里，也许为自己生命的转变而欣喜若狂吧，也许会突然想到了那个山村里

的那个贫穷的家而泫然泣下吧。

　　三年，拇指，食指，中指，父亲从没有回过家。我不知道父亲怎样度过三次重阳日、除夕夜？对着满月的时候他

会唱什么歌呢？那时候，董文华还没有唱出那首脍炙人口的歌。军功章应该有大伯的一半吧。

　　青稞酒，雪白的哈达，很长的白天，红脸蛋的姑娘，风吹草低见牛羊，寒冷的夜，老人脸上的皱纹，天葬。

　　这就是父亲告诉我的西藏。 　　

三


　　父亲复员回来，正赶上国家最后一批招工。大伯说父亲的命好，什么好时候都让他撞上了。奶奶已经去世，葬在

山坳的松林里爷爷的身旁，逢年过节，全家人去祭奠一回。

　　大伯还当着生产队长，奶奶在世的时候托人用两只老母鸡带回来个媳妇，养出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可惜奶奶没抱

上。叔已经长得和父亲当年一样大了，帮忙营务着庄稼。长年弄田养家，大伯已经成了一个道地的没有理想的农人。

　　这个家，父亲是第一个跳出农门的人，而后来的我是第一个大学生。

　　父亲穿着旧军装回来，家里头一次显得热闹非凡起来。来羡慕眼馋的乡亲抽着父亲带回来的烟，孩子们在地下打

闹号啕，妇人在厨房里神采飞扬的唠嗑。

　　晚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听父亲讲关于西藏的故事。可惜的是，父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乡里的批文下来，父亲要

去异地工作。

　　还是在那棵老树下，父亲就从那里出发。依旧有风，吹绿了一脉山。

　　身子倒影在水里，淌过这弯水，跨过这抹桥，走出这座山，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而维系着这个世界的是那条山道和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四


　　父亲好象命里注定要漂泊。因工作的需要而辗转于各地，僻远的边陲、繁华的大都市、宁静的山村。我想父亲该

有许多不为我所知的故事吧。

　　这样浮萍一样飘零的生活直到有了我才终止。

　　母亲是一个大家庭里唯一的女儿，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几个舅舅。母亲住在那些大山的背后，媒人往返几

趟，父亲也走了一次，姻缘就贯穿了整座山。

　　于是就有了座石头垒成的房子，有了炊烟，有了往来串门的脚印，有了酝酿我的巢。

　　最开初的日子是美满和幸福的吧，也是充满微笑和关爱的吧，每天升起的太阳该是令人欣慰的吧，雨下得也是温

柔的吧。只是不知道从哪天起，一场大雪，漫漶了那条往来的唯一山道，也冰峰了父亲和母亲的感情。

　　很久以后，我回到故乡，伫立在破败的石头房子面前。疯长的蒿草，长满绿苔的几堵墙见证了曾经，只是我始终

想不起那些过去。

　　有一次翻父亲的东西，看见一张发黄的纸，盖着触目惊心的猩红的章，上面一行大字：离婚证书。

　　那年，我七岁。

五

　　这里不能不说到我的母亲，作为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在我的印象中，关于母亲的回忆没有十次，而每一次

的记忆都是不令人愉快的。

　　我额上缝了十三针，分两次，因为和父亲吵架被她弄伤的。但我不恨她，不知道怎么去恨她，也从来就没有想过

要去恨她。也许那些疤痕是她留给我今生和她永恒的也是唯一的维系吧，更也许是要种下一个我曾经也是有母亲的痘

吧。

　　从小我就抵制妈妈这两个字眼，到今天，我没有叫过一声妈，我叫不出口。我不知道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父亲

说起母亲时的语气淡得像在讲一个乏味的故事，只是我猜在父亲的心里始终是有母亲的。

　　我常常奇怪，应该是我最亲近的人为什么在我的心里最感到陌生呢？我该感恩她生下了我，其他的呢？她有为我

而自豪吗？我有因她而骄傲吗？

　　在大学里的第一个运动会那天，母亲去世了。那是一个很明媚的春天。

　　我作为她唯一己出的子女参加了整个葬礼。招魂幡刺目的白，行进的队伍惊起林中的鸟，外婆的哭声像雾一样在

山谷里弥漫。新落成的坟是母亲生命的终点。

　　我默默的在心中念着妈妈这两个字，真真意义上完成了母亲的一生。

六


　　父亲说我生下来二十七天就跟着他了。那我肯定喝过母亲的奶，只是忘了滋味。

　　我不知道父亲用什么把我养大的，偶尔回乡，遇一妇人，和父亲寒暄，末了摸着我的头说都这么大了，当年你还

喝过我的奶呢。我想我是喝百家奶长大的。更令我惊奇的是时常有乡邻跟我说你还这么小的时候在我们家爬上爬下，

淘气得想个猴子。

　　那种感觉怪怪的，就像个失忆的人被人告知自己的过去。

　　据可信的说法我是出生在天府之国的一个小县城的一所小医院里，十时，大雪。父亲在焦急的等待后，听见我划

破鸿蒙的啼哭，惊喜的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一位父亲。

　　我不知道二十七天后父亲是凭着怎样的勇气把我从母亲的襁褓中抱起，带我足迹天涯，毕竟那时侯的父亲还很年

轻。我肯定哭了，我想母亲在那一刻是否曾伤心欲绝呢？是否也曾伸出手来想挽留呢？

　　父亲又开始了漂泊的生涯，去了很多地方，从白到黑，从南到北。

　　我伏在父亲坚实的背上，越过他的肩头，用远视的眼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我曾试图去理解父亲的世界，那些鲜为人知或者说我所不知道的过去。但是，我的含沙射影没有一次奏效。

　　父亲心中有一片地，我从来没有涉足。

七

　
　　读小学，上作文课第一次被表扬的文章是：我的父亲。

　　父亲为人和善，从不与人是非。八十年代初，父亲因支援三线调往一个周围满是山的军工企业，一呆二十年，难

得见到父亲和人争执。我唯一记得的一次是我淘气用石子砸坏了一家农民的一片瓦，书包被人扣留，父亲去赔不是，

蛮不讲理的农民当着父亲的面把书撕毁，理论不成，父亲怒不可遏，酿成武斗。我吓得只顾哭。

　　有事因求与父亲者，只要力所能及，父亲从不推委或假之颜色。不论大节小节，实在不能回绝的礼品够我们父子

两人吃上用上好长一段时间，到了后来，我们惟有外出避人情。

　　父亲勤快，尽管大伯说父亲不是干活的把式，但父亲还是操劳着一小块土地，就在我们家后面。锄掉杂草，翻土

三遍，然后种上些时新蔬菜，每日经营，到了季节，我跟在父亲后面收获一簸箕的土豆、西红柿和黄瓜。

　　那块地几乎成了我们这个小家庭的一部分，我在里面捕捉蜻蜓的时候，它是我的乐园；晚饭后，父亲会去地里抽

只烟，散散步，那时，它成了父亲精神的憩息地。

　　我一直在想父亲为什么那么精心务弄那块地，是因为它散发着和那遥远的故乡的土地一样的气息吗？

　　那么从这个意义上说，父亲并没有真正跳出农门。

八


　　几乎所有认识我的大人都给我讲过这样一句话：你爸爸真是又当爹又当妈啊！

　　父亲天生骨子里就有股傲气，或者说倔强更贴切点。父亲一直没有再娶，一是因我的原因，二是我怀疑父亲想向

母亲证明他是能够一个人把我养大成人的。

　　我直到今天没有穿过一件买的毛衣，我所有的毛衣毛裤都是父亲一手织的。听起来可能有点不可想象，但是我能

挺起胸膛自豪的说这都是千真万确的。第一件是破烂，到了最后，父亲能熟练的织出各种花样，即使是我同学的母亲

也会拽着我的手研究父亲的技巧。

　　在我那篇被老师表扬的作文中我是这样描述的：到了冬天，我和其他同学一样穿着毛衣，不一样的是我的毛衣是

我的爸爸亲手给我打的，那里有只有我才能感受到的温暖。

　　照父亲的话说，我是他一把屎一把尿从巴掌大拉扯起来的。很难想象父亲遭受过什么样的困难和艰辛。给我换第

一块尿布时该是手忙脚乱的吧，听到我因饥饿而啼哭时该是不知所措的吧。但，不管怎样，我长大了，个子冒得高出

了他一个头。

　　幼时骑在父亲的肩头，少时要父亲背。父亲说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还要他接送，说我永远都长不大，我想说是你

自己不放心我罢了，其实，在幼儿园的时候我就偷偷的一个人回过家。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父亲不知道担过怎样的心，受过怎样的怕，操过如何的劳。

　　父亲一生的事业就是为了我。

九


　　几乎所有认识我的大人还给我讲过这样一句话：你长大了一定要孝顺你爸爸！

　　小时侯，我是病包子，药罐子。记得有一次，得了肝炎，发烧四十度，昏睡的三天三夜，父亲没有合过一次眼，

进过一粒米。上初中，喜欢踢球，父亲给我买了班上第一只足球。父亲扮死吓我，我号啕大哭。

　　长大了，不管我遭到什么样的困难，遇见什么样的迷茫，心慌意乱之际，彷徨无计之时，只要想到父亲，想到即

使天塌了还有父亲扛着，就会觉得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心也不慌了，眼前一片开阔，不可能的事也变得可能了

。

　　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一退，父亲为我撑起一片广天阔地。

　　我想我是很依赖父亲的，父亲的臂弯是我休憩的港湾，休息好了，父亲为我鼓起风，我又开始了人生的航程。

　　有一份好工作，娶一个好媳妇，生养一个好儿子或女儿，家和事兴，让父亲得享天伦之乐，心满意足的度过他的

下半生，这是我的事业。

　　父亲说你到了八十岁你还是我的儿子，我想说我到了八十岁我还能叫您一声：父亲。


　　　　　　　　　　　　　　　　　　　　　　　　　　　　　　　　　　　　　　（完）

菩提知了

好文章，怎么会没人顶呢？难道除了爱情和笑话，便没可其他值得关注的东西了吗？

寒松凌雪

默默的关爱，沉沉的亲情——父爱永恒。

无情

以下是引用菩提知了在2004-8-23 21:18:00的发言：
好文章，怎么会没人顶呢？难道除了爱情和笑话，便没可其他值得关注的东西了吗？

n那我来帮你顶一哈嘛.

雷雷

父爱绝对不逊于母爱，我当女儿的，似乎与父亲更为亲近。
偶尔的咳声嗽，父亲比母亲更为来得紧张。
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那份对子女的爱，是如此的强烈弥坚！

菩提知了

关于父亲可以有太多的话题，愿父亲永远健康吧。

黄毛丫头

“父亲”，有时候，觉得这个词是那么的意义深刻

菩提知了

无情，你的照片硬是不要了嗦。

无情

你给我电话我过来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