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一个记忆里纯金色的日子。我13岁，如水的长发和清亮的眼睛；他16岁，修长的身影和淡然的笑容。我们相识在校园的凤凰树下，阳光把影子投射在我们的目光中，那样纯洁的对视里，一段长达13年的苦恋悄悄开始。
他是学生会的干部，而我是手下的小兵；他身后有无数双倾慕的眼睛，而我羞涩得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我们每周见面两次，小大人似的说着些正经事，开心的时候，他会拍拍我的头，叫我“小叶子”，仿佛我是他从小看大的妹妹，那里面有很多很多的亲昵，却没有我期望的东西。
早熟的感情像蒲公英一样飘散在风里，我的小秘密无处扎根。看校园里的他匆匆而过，看校会上的他慷慨激昂，看自习室里的他低头沉思，看……看他和一个长发女孩子并肩走过，两个人的身体偶尔轻轻相碰，我从他的脸上读出了同样的羞涩，一个大男孩儿的羞涩。心里的痛淡淡的，连周围的同学都说：你怎么像害了相思病。
呵呵，14岁的小孩子，还没有和心爱的人牵过手，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负气去剪了个齐耳短发，却被那家伙嘲笑像个娃娃。也好也好，就当我是你的妹妹，宠着我吧。收起那些不争气的念头，我开始一心一意地读书。直到一次课后活动，我坐在操场边看着场上疯狂奔跑的男孩子，一遍背着英语单词。一个足球从天而降，我从栏杆上跌下。具同学回忆，当时我跌到的姿势很优美。他就在这个时候急急地冲到我的面前，将我整个抱起。当时我真的很没用，一个小小的足球就让我晕了过去，还好他跑了没有几步，我就醒了——找星星没找到，却看到他担心的眼神，所幸闭起眼睛，偷偷地闻着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儿。好傻啊，被人“占了便宜”，还在心里小开心了一下。
送到医务室，唯一的伤在脸上，圆圆的足球竟然在我的脸上划下重重的血痕。没工夫回味刚才偷来的甜蜜，我哭得一塌糊涂。他轻轻地蹲下来，把我的手握在胸前：“小丫头，哭小声点，人家都以为是我干的呢。”我抽回手说：“我可没看见是谁啊！说不定就是你呢！”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忍不住笑了：“好的，不管是谁，你都被破了相，我一定让这个家伙对你负责。”听到这话，我的满腔委屈大规模爆发，这回是真的痛心极了。他不但对我没有一点怜悯，还说出这样没天理的话。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把我哄好。在大家同情的目光里，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每天他放学之后都会来看我，努力表演想把郁郁寡欢的我逗笑。我怎么能领情呢？！看他焦急又无奈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笑，听到他说“如果你真的受伤了，我来负责！真的真的，不骗你！”我赶紧揪住了这句失口之言，他声明了所言非虚，我才彻底开心起来。我知道在他的眼里，这无疑是非常孩子气的表现，他也绝对不会当真，而在我看来，那是一辈子的承诺。
见不到他那个长发女同学，我读书安心多了，学校还给了保送名额。我从他手中接管过学生会的事情，让他踏踏实实地考大学。真的很希望他可以留在北京，虽然清华不是那样有把握，其他重点应该不是问题。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报了厦门大学。
这是最严重的背叛，虽然他从未告诉我他的志愿。他的解释是厦门有亲戚，还有很浪漫的四年大学时光，他喜欢海，喜欢那个城市的恬淡。当然，他如愿以偿了，我们相隔千里，飞鸿往来。三年的时间，我完全变了样子，但我从未给他寄过照片，包括他放假回来，都没有见面。除了心里暗暗怪他，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他对我这三年的印象是个空白，让那个小小女生从他的记忆里消失。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可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女人。看他的照片，海边的沙滩游戏，鼓浪屿的美景，校园里白衣飘飘的美女。我始终坚持着小小的赌注。不见他，不见他，哪怕他谈恋爱，哪怕他变了，哪怕我从他的记忆里越来越淡，不见他……
三年后，高中毕业，我报了北京的学校——学医是我的梦想，尽管他说那不适合我。我想，他真的已经不了解我了吧。我顺利考上学校之后，他回来找工作。电话里，声音是惊喜的：“三年没见了，这次我会去你家抓你！”。是吗？真是不凑巧，我搬家了。我让他细细地回去读一读我们三年间的两百多封信，我的字字句句，都有深深的想念和爱恋，但字迹是浅浅的，不敢刻下我的直白。他似乎害不明白为何我心情如此低落——三个月的时间给你，好好梳理你未来的生活，然后我们新年见面吧！
等到飘雪，等到寞落……我没有打电话给他，在1996年的最后一天，我放弃。仅仅几个月的大学生活让我明白，世界太大太大，而我太渺小，这一切，我抓不住，他的心早就不知飘在什么角落。午夜，电话铃响起，还是他兴冲冲的声音，说，我就在你家楼下。我搬家了啊！是啊是啊，我在你新家的楼下！我打开窗户，12层之下有个小小的影子从门口电话亭跑过来，而后在寒冷地空气里瑟瑟发抖。我发疯般抓起大衣下楼，没有电梯，我跑下楼，惊心动魄的12层，156级台阶。我听到自己的心疯狂地跳着，手脚已经不听指挥，我只是跑着，冲到他的面前。
气喘吁吁的样子和渴望的目光暴露了我的心，我想他什么都知道了，可怜的单相思，可悲的单相思。从此后为了小小自尊，恐怕再也不能见他。他看着我，仿佛看一个陌生人，我知道，你看到我变了太多太多，不再是你小叶子，不再是你许诺过要娶的娃娃。脸上早已没有了伤痕，誓言成了笑谈。
“可以抱你吗？”他轻轻地问。
“嗯？”我哑然。
“不用争得你的同意吧？我的小叶子？”他将我拉到怀里，什么都没有再说。
四年等一个拥抱，第一次我被他抱起的时候，就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幸好，我的傻瓜，你还没有傻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让我窒息，让我死去，让我们与世隔绝……
这个拥抱结束的时候，我的脚几乎冻伤了。他痛心地吻着我的耳朵说：“我的小叶子，你怎么这样的凉？以后都有我在，我来温暖你。”抬头望，四面白雪，我们在冰寒的世界里，彼此相依。
那段时间，寒冬给我们拥抱的借口，我们的身体从未离开过彼此。每天晚上他都会送我回家，从来不坐电梯，那12层，156级台阶，我们每次都要走一个小时——他送我到家门口，我再送他下楼，他又送到6层，生生被我赶走……缠绵若此，夫复何求？
他回到学校，厦门的最后半年，我开始等待——半年，太短太短，毫无希望的三年都过去了，半年算得了什么？
半年很长，还好我坚强，他拖着全部家当回到北京，我也得到他要去加拿大读书的消息。
先是躲在家里哭了两天，而后坦然地站在他的面前，笑谈签证考试大小事。真想要全世界的人都来佩服我，为了爱情，以摧枯拉朽的气势迎接命运的考验。
送机那天，机场人山人海，似乎都是要来向他告别的。被送别的七大姑八大姨簇拥着，我几乎看不到他的脸，我退呀退呀，故意躲到他找不到我的地方。算了，别再见了，能不能再见还是个未知数。狠狠地咬着牙，忍住眼泪。
终于，他从人群中拔身而出，当着他的父母，他的哥们儿，如今依然对他念念不忘的高中女同学，把我抱在怀里细细地吻了一遍。眼睛、鼻子、嘴唇、耳朵、手……手依然是凉凉的，以后的日子里，没有人给我暖手了。他从书包里面掏出一枚叶型的贝壳项链：“这是我从厦门给你买的，就是准备今天给你戴上，贝壳来自于大海，就如同我始终陪在你的身边。”那贝壳上有一颗圆圆的珍珠，天然灵气蕴集的奇迹。我抱着他，不再哭，而是轻声说：“珍珠就是我，我永远不会从你的怀里离开！”
现实中的爱情与小说、电影中的爱情相比，往往更加浪漫。
加拿大是个更恬淡的地方，他的信写得越来越优美，越来越长，他开始给我收集叶型的首饰，贝壳的，银的，玉的，还有一枚镶着枫叶的钥匙扣……我们长长地思念穿过空间的隔绝，我们的心从未离开过彼此。由于成绩优秀，我作为交换学生到英国留学一年。陌生的城市里，无法排遣对他的想念。他寄来了一枚枫叶书签。还有信：
“小叶子，这是我收集到的叶型宝贝里面唯一“私藏”的物品，这枚14k金的书签陪我两年了，它轻盈纤细，和你一样让我心动。夹在书里学习的时候，感觉特别有动力。因为你说过，你会永远都在我的怀里，绝不离开。现在你孤身一人，我让它去陪你，上面有我的体温，和最深最深的想念。还有两年，我们就能在一起了，这次我终于可以向你承诺，不再和你分开。”
回到北京，我很快在科学院研究所确定了工作，科研方向很符合我的专长，一切都那么顺利，只盼望爱情长跑快一点结束。时间静静地划过，我在耐心地等他回来。2003年，结束实习工作的他终于回到了北京。而我们却因为非典被调到隔离实验室进行攻坚，我被分配在第一组，这一组都是和我年纪相仿的同事，我们做着最基本的取样分离工作，为老师们取得原始资料，做准备工作。我和他仅仅相对一周，就被再次隔绝了。每天，他都会到我单位的门口，远远地朝着隔离区的玻璃挥挥手，这条下班的新路线持续了两个月。
当我从一线被换下来的时候，我抱着他，整整哭了一个小时。在同事眼中，我从来都表现坚强，这次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与家人的分别是两个月，而我和他其实是整整12年！回想那绿色的青葱岁月，粉色的浪漫季节，白色的跨国思念，还有红色的依依相伴；回想单恋的心思，热恋的缠绵和如今的平淡，这一切一切，都是我们用挚爱和努力换来！
今年春节，我成了他的新娘！千帆过尽，幸福的彼岸终于到达。这场爱情的故事虽然横跨13个春秋冬夏，只刚刚开始。我写下的文字，也不过是故事的第一章。希望这些文字可以祝福那些没有得到爱情和正在爱着的人，希望天底下每一段坚持都能迎来这样美好的结果！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3-12 19:43:33编辑过]
| 
看完后按Ctrl+A,会有惊喜。
发表于 2004-3-12 19:32
楼主
